不知不觉间，距离香克斯海贼团预定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香克斯！让我上船嘛！让我上船让我上船让我上船！”
今天的路飞，又是在香克斯面前的吧台桌子上疯狂打滚，或是像块甩不掉的橡皮糖，紧紧抓着抱着香克斯的大腿，撒娇要香克斯带他出海。
香克斯被晃得水杯都拿不稳，无奈地看向吧台另一边——西厄正捧着一本厚重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书，安静得像一幅画，蓝色的眼眸扫过书页，对这边的闹剧充耳不闻。
“喂，路飞！”乌塔看不下去了，气鼓鼓地走过来，“撒什么娇嘛！今天不是要去海边修行的吗？”
“对哦，可是……船……”
乌塔直接伸手揪住了路飞的鼻子，然后强行将他拖走了。
“乌塔，要好好照顾路飞啊。”香克斯随意嘱托了一句。
路飞被乌塔拖走的吵闹声逐渐远去，吧台附近只剩下香克斯慢悠悠喝水的声音，以及西厄指尖偶尔划过厚重书页的细微摩擦声。
香克斯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就那么看着西厄。
这个孩子身上的谜团，如同缠绕在他周身的那些丝线，越是观察，越是难以解开。
冷静得不像话的头脑，超出年龄的洞察力与知识储备，对情感的疏离，以及那份深藏在孱弱躯体下的……某种令人心惊胆寒的“东西”。
“喂，西厄。”香克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比平时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平和的认真。
西厄翻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抬起眼睑，冰蓝色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投向香克斯，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你有事？
香克斯笑了笑，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吧台上。
“路飞那小子，吵着要出海，真是让人头疼啊。”他像是在闲聊，但视线却牢牢锁住西厄的表情。
“嗯。他很吵。”他语气平淡，就是陈述事实。
“是啊……”香克斯认同地点点头，红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如同兄长般的无奈笑意：“但他那份想要出海的决心，是真的。”
“即使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即使知道大海有多危险……那小子认准的事，谁也拉不回来。”
西厄沉默着，指尖在光滑的书封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路飞的执拗，他深有体会。
那份燃烧般的热情，像永不停歇的引擎，推动着那个笨蛋一直横冲直撞地往前进。
“你呢？”香克斯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刀锋，瞬间刺破了刚才的平和氛围：“西厄，你对大海……怎么看？或者说，你对这片大海，知道多少？”
西厄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意料之中的厌烦。
他迎上香克斯的目光，眼神如同平静的湖水，却又深不见底。
“大海很大，很危险，有恶劣的气候、危险的海王类，还有海军和海贼。”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卡普爷爷的船上，资料室里有书。”
“只是书吗？”香克斯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大海贼白胡子、恶魔果实能力者，这些从书里看来的？还是从哪个海军士兵的闲聊里听来的？”
他没有咄咄逼人，但那平静的语调下潜藏的质疑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量。
他需要确认，这个谜一样的孩子对这片大海的真实认知，以及这份认知的来源是否单纯。
西厄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戴着一张无情的面具。
他早已熟练地在脑中给自己构筑了无数道防御工事，将真实的情感牢牢封锁其中。
“书里有提到过，而且士兵们也会讨论，还有报纸。”他重复着之前的说辞，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心跳平稳得如同精密钟表。
香克斯凝视着他，见闻色霸气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地感知着西厄的每一丝气息波动。
平稳，平稳得可怕。
要么他说的是真话，要么……他的控制力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足以完美欺骗一位海上皇帝的见闻色感知。
明明只是一个7岁的孩子。
他到底曾经都经历过什么呢？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
“西厄。”香克斯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里少了质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托付？
“路飞他，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小鬼，但他是我认可的、拥有改变这片大海潜力的人。”
西厄的指尖停止了画圈，静静地停在书封上。
“他总有一天会出海的，会奔向那片充满未知和挑战的广阔天地。他会遇到无数的危险，也会结识新的伙伴，经历挫折，也会创造传奇。”
香克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酒馆的木墙，看到了遥远的未来：“而我想做的，就是在他真正启航之前，给他留下一个约定，一个属于新时代的约定。”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西厄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相信他，相信他能够创造一个……比现在更有趣的新时代。”
“新时代？”西厄的语气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
创造新时代？
真是荒谬……
香克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西厄那一瞬间的异样。
那并非恐惧或激动，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荒诞真相的冰冷嘲讽？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觉得这很可笑吗？西厄？”香克斯微微眯起眼，声音依旧平稳，但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
西厄斜睨了香克斯一眼，他能清晰地“看”到香克斯体内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在涌动。
不是攻击，是审视，是压迫性的探究。
“不。”西厄的声音依旧清冷，甚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仿佛淬火的寒冰：“承诺和信任本身，不可笑。”
他迎上香克斯审视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可笑的是，把改变世界的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话语尖锐得近乎刻薄……仿佛，他曾经经历过一样。
香克斯微微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笑声，那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你说得对，小鬼！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确实很蠢！”
他收敛了笑容，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而认真，牢牢锁住西厄：“所以，我寄托的，不是希望，是‘信任’，我相信路飞能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那么，西厄……”
香克斯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作为路飞的弟弟，作为他现在最亲近的人之一，我能相信你吗？”
“相信什么？”西厄反问，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相信你，”香克斯一字一顿，红褐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西厄冰封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你不会成为他路上的阻碍，不会……背叛他的信任，不会伤害他。”
酒馆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远去。
世界只剩下香克斯那双眼睛，以及那句沉甸甸的“背叛”和“伤害”。
西厄沉默了。
他看着香克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有前世的回忆，也有路飞的傻笑，和他拍着胸脯说“我罩着你”的傻气宣言，在得知旱鸭子也能当海贼时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晚上抱着他胳膊流着口水喊“弟弟吃肉”的蠢样……
背叛？伤害？
他的手指在书封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路飞他是个笨蛋。”
西厄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感情的平直，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重量？
“很吵，很麻烦，精力过剩，做事不顾后果，经常热血上头，把自己连同周围的人都拖进危险里……”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香克斯沉静等待的脸。
“……但是，”西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噪音，“他是我的……家人。”
他没有说“不会背叛”，也没有说“不会伤害”，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是我的家人”。
在蒙奇·D·卡普将他从海上捡起，在路飞毫无芥蒂地接纳他成为弟弟的那一刻起，“家人”这个身份，就已经烙印在他的存在里。
这无关信任与否，这是构成他此刻身份和立场的基石。
背叛家人？
那意味着否定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根基。
至于伤害……他只会评估伤害是否必要，而在路飞身上，他评估的结果是：不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