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混杂着泥污,顺着宋浩紧绷的额角滑落。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撕扯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双腿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罢工。荆棘撕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已麻木,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奔跑和感知上。
精神力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丝丝缕缕地铺陈在身后,死死锁定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马蹄声!那不是一匹,是好几匹!急促如骤雨,踏碎了山村的死寂,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凶戾之气,直扑村口!
“快!就在前面那破村子!”一个粗嘎的声音在风中隐约传来,充满了急躁和杀意。
**‘妈的!黑熊老大竟然栽在一个病秧子手里?废物!’**
**‘抓住那小子!剥皮抽筋!给老大报仇!给血狼帮立威!’**
血狼帮!黑熊背后的势力!
宋浩的心沉到了谷底,如同坠入冰窟。宋虎果然去了镇上!而且动作快得惊人!这些追兵,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绝非宋虎那种村痞可比!他们骑着马,速度远超自己这双疲于奔命的腿!
怎么办?!
前方的山林虽然茂密,但坡度渐缓,树木也变得稀疏。以他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根本无法在平坦地带甩掉四条腿的快马!一旦被追上,面对这些凶悍的帮派分子,他刚刚凝聚的那点微末气感和精神力,就是螳臂当车!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跌跌撞撞地冲下最后一道陡坡,双脚重重踩在一条还算平坦、布满了车辙印的土路上——这是通往山外的主路!
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已经逼近村口!他甚至能“听”到那些马匹喷出的粗重鼻息,以及马上骑士拔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
**‘进村!挨家挨户搜!’**
**‘那小崽子跑不远!肯定还在村里!’**
追兵的心声充满了笃定和残忍。他们显然判断宋浩还躲在村中某处,准备瓮中捉鳖!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如同闪电般劈开宋浩绝望的脑海!
他猛地刹住脚步,不再沿着主路继续向前逃!反而一矮身,如同狸猫般窜入路旁一片半人高的、长满了带刺荨麻和枯黄蒿草的荒地!尖锐的刺瞬间划破本就破烂的裤腿,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屏住呼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在密集的荨麻丛中快速向回爬行!方向,赫然是刚刚离开的村落边缘!目标,是村口那几间紧挨着主路、堆满了柴垛和杂物、看起来最为破败的茅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追兵认定他躲在村里,搜捕的重点必然是村内!而他们进村的必经之路——村口这片紧邻主路的荒地和破屋柴垛——反而成了灯下黑的盲区!
赌!赌他们不会仔细搜查这片就在眼皮底下的荒地!
宋浩的身体紧紧贴住冰冷潮湿的地面,藏身在一丛格外茂密的荨麻后面,猎刀死死攥在手中,刀柄的冰冷是他此刻唯一的镇定剂。精神力压缩到极致,如同最谨慎的蜗牛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村口方向,不敢有丝毫外泄。
“轰隆隆——”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瞬间碾过村口的土路!四匹膘肥体壮、口鼻喷着白气的黑马猛地停住,扬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烟雾。马背上,是四个穿着黑色劲装、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汉子。为首一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他手中提着一把厚背鬼头刀,刀身闪烁着寒光。
“疤哥!就是这儿!”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从后面一匹马上跳下来,正是宋虎!他指着村子,脸上是扭曲的兴奋和怨毒,“那小畜生肯定躲在里面!跑不了!”
疤脸汉子(疤哥)眼神阴鸷地扫过死寂的村落,粗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分头搜!把那小崽子的破屋给我先围了!敢反抗,格杀勿论!宋虎,你带路!”
“是!疤哥!”宋虎如同得了圣旨,连滚带爬地冲在最前面,带着两个黑衣汉子,杀气腾腾地扑向宋浩那间破败的茅屋方向。另外两个汉子则一夹马腹,冲进村中,开始挨家挨户粗暴地砸门、喝问。
马蹄声、砸门声、村民惊恐的哭喊和狗吠声瞬间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而宋浩,就趴在距离村口主路不足十丈远的荨麻丛里,身体僵硬如石,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能清晰地“听”到疤哥勒马停在村口的心声:
**‘哼,一个山村小子,能有多大能耐?黑熊那蠢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搜出来,慢慢炮制,给帮里立个规矩!’**
**‘这破村子…穷得叮当响…’**
疤哥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村口这片荒地、破屋和柴垛。他的视线几次扫过宋浩藏身的这片荨麻丛!
每一次扫视,宋浩的心脏都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精神力死死内敛,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疤哥那带着审视和些许不耐烦的心绪波动掠过自己藏身的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疤哥似乎对这片一览无余的荒地失去了兴趣。他啐了一口唾沫,猛地一勒缰绳:“驾!”黑马嘶鸣一声,调转马头,也朝着村内宋浩茅屋的方向冲去,加入搜查的行列。
马蹄声远去,村口的喧嚣被甩在身后。
宋浩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泥地里,直到确认疤哥的心声彻底消失,村口再无人驻留。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挣扎着抬起头,望向村内。只见黑烟滚滚,正是他茅屋的方向!那些畜生,竟然放火烧屋!
愤怒如同毒火在胸中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庆幸和后怕。如果刚才慢一步,或者选择错误,此刻葬身火海的就是自己!
此地绝不可久留!追兵搜不到人,迟早会扩大范围!
宋浩咬着牙,用猎刀支撑着身体,艰难地从荨麻丛中爬了出来。浑身上下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和血口,狼狈不堪。他最后看了一眼浓烟升腾的村落,眼中再无半分留恋,只剩下刻骨的冰冷。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选择平坦但危险的主路,而是再次转身,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村后那片更加茂密、地势也更加陡峭崎岖的深山老林!
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奔逃。精神力虽然疲惫,却如同指路的明灯,清晰地为他勾勒出通往“青石镇”的大致方向——那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力量之路的起点!
山路变得更加难行。古木参天,枝叶遮天蔽日,光线昏暗。厚厚的腐叶层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每一步都充满陷阱。各种不知名的毒虫在枯枝败叶间窸窣爬行,远处不时传来野兽低沉的咆哮,让这片原始丛林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宋浩拄着猎刀,如同一个蹒跚的老人,艰难跋涉。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但他不敢停下。每一次力竭,他就强迫自己运转《基础吐纳图解》,引动那稀薄的天地灵气,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流艰难地汇入丹田,再流转全身,勉强驱散一点疲惫,修复着受损的肌体。怀中的暖玉持续散发着温和的暖意,如同一个小小的暖炉,护住心脉,也让他冰凉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精神力恢复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一丝。
渴了,就寻找岩石缝隙渗出的、相对干净的山泉;饿了,就采摘一些精神力确认无毒的野果,或者用藤绳设下简单的陷阱,捕捉山鼠、野兔。每一次生食那带着浓重腥味的血肉,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猎刀剥皮、切割,动作从生涩到逐渐熟练,眼神麻木而坚定。
夜晚是最难熬的。深山老林的寒气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孔不入。他找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点燃一小堆用干燥苔藓和枯枝生起的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冷,也驱赶着周围黑暗中窥视的幽绿兽瞳。他抱着猎刀,背靠冰冷的岩石,精神力不敢有丝毫放松,时刻警戒着四周。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瞬间惊醒,握紧刀柄。
孤独和恐惧如同无形的潮水,在寂静的深夜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现代都市的记忆与这蛮荒求生的现实激烈碰撞。父母的音容笑貌,格子间的键盘敲击声,便利店的灯光…如同遥远模糊的梦境。而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未知的危险和活下去的执念。
“青岚宗…”这个名字,成了黑暗中支撑他前行的唯一灯塔。力量!他需要力量!足以主宰自己命运,不再任人宰割的力量!
几天几夜的跋涉,如同炼狱。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荆棘划得褴褛不堪,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迹。脚上的草鞋磨烂了,脚底磨出了血泡,又变成了厚厚的老茧。一张脸被山风刮得粗糙黝黑,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在疲惫和狼狈之下,燃烧着越来越盛的火焰——那是生存的火焰,也是野心的火焰。
精神力在不断的消耗和恢复中,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些。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越发清晰,甚至能提前数十丈“听”到小型野兽活动的心跳声,避开一些潜藏的危险。
就在他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莽莽苍苍的山林如同巨大的绿色幕布,在眼前向着远方无尽延伸。而在那视线的尽头,地平线的边缘,一座巨大的、倚靠着雄浑青灰色山体的轮廓,在正午的阳光下,隐隐浮现!
那轮廓庞大而模糊,远不如现代都市的摩天大楼清晰,却带着一种古老、厚重、磅礴的气势!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兽!阳光洒在其上,隐约可见一些依山而建的、密密麻麻的房舍轮廓,以及…一道蜿蜒盘绕、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冷光的、高耸的城墙!
青石镇!
终于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麻木!宋浩扶着身边一棵古树,胸膛剧烈起伏,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希望!就在前方!
然而,这光芒只是一闪,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如同野人般褴褛肮脏的模样,又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和怀中的暖玉。
这青石镇,是希望之地,也必然是龙潭虎穴!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身份,就这样进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追兵可能已经先到了!黑熊、血狼帮、甚至可能还有官府的画影图形…
必须想办法!必须改头换面!必须……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