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天交界处,浓稠的蜃气翻滚如沸粥。硫磺与血腥的腐臭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粘腻的毒瘴。林逆伐的左肩伤口在蜃气侵蚀下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酸蚁啃噬,但他前进的步伐异常坚定。每一步踏在冰冷湿滑的礁石上,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色足迹。

他不再依赖双眼,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空痕”之境。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拂过这片被严重污染、扭曲的空间经纬。无数断裂、扭曲、强行缝合的“弦”在他意识中展开,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空间“伤疤”图景。大部分是蜃气自然侵蚀或海眼异动造成的混乱裂痕,如同大地上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

然而,在深入这片蜃楼核心区域时,一些截然不同的“破绽”,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突兀地撞入他的感知!

这些“破绽”极其微小、隐蔽,却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精准感**!它们并非空间自然扭曲产生的撕裂伤,更像是被某种极其高明、极其了解空间结构的力量,用最微小的“手术刀”,在空间规则的“肌腱”上,巧妙地、刻意地制造出一些细微的“应力薄弱点”!这些薄弱点本身并不致命,如同在摩天大楼承重梁上钻出几个肉眼难辨的细孔。但在这片本就极不稳定的蜃气核心区域,在下方海眼持续喷发异种能量的冲击下,这些微小的“孔洞”,就成了致命的隐患!它们如同被埋下的延时炸弹,只需一点额外的扰动,就能引发连锁的空间崩塌,将这片区域彻底拖入混沌!

“卜星!” 林逆伐心中低喝。三枚龟甲悬浮于掌心,星芒流转,与“空痕”感知到的空间破绽数据疯狂交叠、计算、溯源!龟甲表面温度急剧升高,几乎烫伤他的皮肤。无数杂乱的空间扰动数据流被强行剥离、过滤,如同在亿万颗沙砾中寻找那枚特定指纹的沙粒。

一个模糊的轨迹在星芒推演中逐渐清晰!制造这些空间破绽的力量,并非来自狂暴的海眼,也非蜃气本身!它来自……外部!而且,它留下的极其隐晦的“弦痕”末端,竟然隐隐指向……

“组织内部?!” 林逆伐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左肩的腐蚀剧痛更刺骨!坤王?其他各王?不!这种手法,这种对空间规则的精微理解和恶意利用,绝非寻常成员!龟甲星芒疯狂闪烁,推演结果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叛徒!就在组织核心层!** 目标就在附近!就在这片扭曲的蜃气中操控着一切!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万分之一秒!

“嗡——!”

一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空间锐鸣,毫无征兆地在林逆伐前方百米处的蜃气核心炸响!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极其仓促、粗暴的空间跃迁被强行发动的噪音!

林逆伐猛地抬头,“空痕”感知与“卜星”推演瞬间锁定!在层层翻涌的灰绿色蜃气深处,一道极其不稳定、边缘疯狂闪烁幽蓝电弧的空间裂口正被强行撕开!裂口内部并非通向远方,而是翻滚着组织基地特有的液态金属光泽和悬浮星尘的虚影!这是直接通往“天衍厅”附近次级空间的紧急跃迁通道!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鬼魅,正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向那道裂口电射而去!那身影极其朦胧,被某种强大的能量力场干扰了感知,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勉强捕捉到他周身一闪而逝的、如同精密星轨般流转的银白光晕轨迹!

“想跑?!” 林逆伐目眦欲裂!仇人线索就在眼前!他顾不得重伤未愈,强行催动“空痕”!肩胛处的剧痛如同火山爆发,暗金纹路瞬间爬满右臂!他五指如钩,对着那道即将闭合的跃迁裂口,狠狠一抓!

“给我——留下!”

“嗤啦——!”

一道扭曲的空间锋刃撕裂浓稠蜃气,带着林逆伐的愤怒与决绝,直扑那道模糊身影的后心!速度同样快如闪电!

然而,那道身影在即将没入裂口的刹那,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向后,五指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微尘般轻轻一划!

“铮!”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金属交鸣!林逆伐全力斩出的空间锋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规则构成的叹息之壁,瞬间崩碎成漫天飞舞的空间碎片!巨大的反噬力如同重锤砸在林逆伐胸口!

“噗!” 林逆伐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数步,眼前阵阵发黑。

那道模糊身影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瞬间没入空间裂口之中。裂口在他进入后,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翻涌的蜃气,和林逆伐那撕心裂肺的怒吼在腥咸的海风中回荡: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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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厅**。

液态金属星云核心的空间碎片内,流淌的卦象符文光芒黯淡,带着一种大战将至的死寂。林逆伐半跪在冰冷的卦象地板上,左肩包扎处再次被鲜血浸透,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他急促地喘息着,将在蜃楼核心所见——那精准刻意的空间破绽、指向内部的“弦痕”、以及那惊鸿一瞥的银白星轨与仓皇跃迁——用最简练、最冰冷的语言,向悬浮于王座上的五道身影(坤、巽、兑、震、艮)汇报完毕。每一个字都像浸着血。

厅内一片压抑的沉默。能量王座上的光芒明灭不定。巽王兜帽下的暗青纹路起伏加速,散发出阴冷的躁动。兑王脸上那完美流淌的银白星图纹路,陷入了某种极其复杂的、高速的推演状态,光芒流转不定。震王周身的电弧噼啪作响,紫黑色的雷纹闪烁不定。艮王如山岳般沉默,土黄色的龟裂纹路沉重起伏。

坤王端坐于核心“坤”位,玄衣上的暗金纹路仿佛凝固。他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有一股沉重如渊的压力弥漫开来,几乎要将林逆伐压垮。

“银白星轨…空间破绽…” 坤王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冰封万载的寒铁摩擦,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指向内部…好,很好。”

他最后一个“好”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寂静的厅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

一声远比空间跃迁更加宏大、更加本源、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法则鸣音,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天衍厅!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作用于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核心!

流淌的卦象符文瞬间凝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脚下缓慢旋转的青铜色先天八卦虚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濒临破碎的呻吟!悬浮的液态金属星云停止了流动,如同凝固的铅块!连时间本身,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无法形容的、至高无上的、凌驾于在场所有“王”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轰然降临!

能量王座的核心,那张永恒空悬的“乾”位座椅之上!

空间如同融化的琉璃,无声地扭曲、塌陷、重构。一道身影,由纯粹的光与绝对的“无”中凝聚而出。

他身披一件样式极其古朴、仿佛由凝固的星光编织而成的宽大长袍。袍色并非固定,而是在深邃的玄黑与纯粹的炽白之间不断流转、变幻,如同宇宙本初的混沌。袍上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有胸前一个由最本源空间规则构成的、不断生灭的“乾”字印记。他脸上没有任何纹路,皮肤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光滑、冰冷、完美无瑕。五官如同神祇用最完美的比例雕刻而成,却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有一片绝对的、洞悉万物的虚无。

乾王。

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并非实体,而是两个缓缓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目光所及之处,空间发出无声的哀鸣,光线被扭曲、湮灭。他仅仅是存在于此,就仿佛成为了规则的制定者,万物的起点与终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坤王身上。

“坤。” 乾王的声音响起。没有语调,没有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宇宙法则本身的宣判,直接在灵魂最深处共鸣,带着不容置疑、不容违逆的绝对权威。“你的‘器’,沾染了污秽。”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跪伏在地、如同蝼蚁般的林逆伐,那目光带来的并非压力,而是一种被更高维度存在“观测”时产生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卑微与战栗。“这片蜃楼,这片混乱…是你治下‘纹’的病灶。”

坤王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紧绷。玄衣上的暗金纹路骤然亮起,如同被激怒的龙鳞,与乾王带来的绝对威压无声抗衡。他缓缓抬起头,阴影下的目光锐利如穿透黑暗的星辰,迎向乾王那双如同宇宙深渊的眼眸。

“乾尊。” 坤王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锋利,“病灶,需寻源,需切除。而非…全盘否定。” 他微微抬手,指向脚下那濒临破碎的八卦虚影,“‘纹’之进化,本就是破而后立。混乱之中,自有新序。”

“破?” 乾王那黑洞般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白光芒,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那光芒中蕴含的,是足以焚尽星河的毁灭意志。“此非破茧,是**癌变**。”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冻结时空的寒意,“你的‘序’,孕育了叛徒,引来了天启,污染了海眼。这片蜃楼,便是你失败的‘纹’向现实世界扩散的脓疮。”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流转着混沌之色的袍袖无风自动。整个天衍厅的空间随之剧烈扭曲、呻吟!凝固的卦象符文出现细密的裂痕!坤王周身凝聚的暗金光芒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黯淡!

“交出‘病灶’的核心坐标,以及…那个叛徒。” 乾王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否则,我不介意…亲自为这片‘海市’,执行一次彻底的…格式化。”

绝对的死寂笼罩天衍厅。连震王那狂暴的电弧都彻底熄灭,只剩下紫黑色雷纹在巨大的威压下微微抽搐。兑王脸上的银白星图停止了流转,如同被冻结的星河。林逆伐匍匐在地,连呼吸都几乎停滞,灵魂在两种至高威压的夹缝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碾碎。

坤王在乾王那绝对的威势压迫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阴影褪去少许,露出他冷硬如磐石的下颌线。他直视着乾王那双吞噬一切的黑洞之眸,玄衣上的暗金纹路如同燃烧的荆棘,爆发出决绝的暗芒。

“乾尊,” 坤王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带着不惜玉石俱焚的凛冽,“我的‘纹’,我来治。我的‘序’,我来定。你要的坐标…”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就在这片蜃楼的‘心’里。有本事,自己去挖!”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天衍厅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镜湖,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