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地抬眼看向他。
“谢沉是谢曦儿母亲当年为了争宠,从外头抱养回来的孩子。真正的谢家庶子,早已死在襁褓之中。”
我冷笑出声,笑自己愚蠢,养尊处优多年,竟连脑子也丢了,将豺狼认作良人,将毒药饮作甘霖。
虎毒尚不食子,我却将这样一个弑子的男人,捧在心尖上爱了十余年。
所谓的兄妹情深,其实是早已勾搭成奸的男盗女娼!
一口鲜血自我口中猛地喷出,眼前骤然漆黑。
我孩儿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是我给的,却又因这温暖丧命。
所有恨、所有痛、所有不甘,瞬间吞没残存的意识。
我重重倒回枕上,堕入无边黑暗。
梦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立于刺骨寒风中,朝我伸出冻得发紫的小手,轻声问:
“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03.
再次醒来时,眼底只剩一片枯寂的灰烬,往昔温情彻底焚尽。
我曾真心想过,为了谢沉,为了那个我曾以为是骨肉的“玦儿”,彻底洗净双手,埋藏所有过往,只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安稳此生。
我本不愿任何人知晓我的另一面。
是谢沉,亲手撕碎了这层我用十余年光阴维持的假象。
杀人的技巧,布局的谋略,我比谁都清楚。
“影,”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得可怕。
“像我们这样的人,生在泥泞里,挣扎求生,是不是永远都不配真正拥有幸福?”
身后的影眼神骤然变得深沉如渊,他单膝跪地,姿态是绝对的臣服。
“主子,”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属下愿替主子杀了他,立刻为主子解恨。”
影抬头看我,我没说话。
“主子,我们离开都城。江湖如此之大,天下奇人异士众多,总有人能治您的病。”
我缓缓摇头,指尖拭去眼角最后一滴冰凉的泪,低低地笑了,笑声沙哑却冰冷刺骨:
“杀人不过头点地。谢沉不能那么简单就死了。我的病,”我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嗜血的寒芒,“要用他们的血肉来治。”
让谢沉在权势巅峰时痛快地死,太便宜他了。
我不怪谢沉变心。
世间情爱本就易变,我不强求。
他既位极人臣,让他长久守着一个女人,原就不切实际。
可我恨!恨他欺我、瞒我、调换我儿!恨他纵容谢玦害死我唯一的孩儿!
恨他十余年来亲手将毒药喂入我口,一面温言软语,一面嫌我死得不够快,想让我悄无声息地化作一抔黄土!
我和苦命孩儿受过的所有屈辱与痛苦,他要百倍、千倍地偿还。
他太小瞧我了。
他以为如今国公府后继无人,势力凋零,我便无人可依,只能如案上鱼肉任他宰割。
可他不知,我仰仗的从来就不是那个虚有其表的国公府。
父亲宠妾灭妻,我这位嫡小姐自幼便知,所谓的家族不过是华美的囚笼,不会给我一丝助力。
唯有母亲临终前秘密交托于我的一切,那些蛰伏于黑暗中的力量,才是我唯一的依靠。
旁人都觉得我是个为爱情冲昏头脑、不顾一切下嫁的无知女人,我也乐于将这形象展现于人前。
我信谢沉有出头之日,信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