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怕皇后娘娘笑话,”我拿起绢帕,佯装拭泪,声音压得低低,充满了难以启齿的哀戚。

“相公他近日回府,衣襟上常沾着些陌生的甜腻脂粉香气,夜里偶尔梦呓,还会含糊地喊着女人的名字……。”

“娘娘您是知道的,我已是油尽灯枯之人,时日无多。相公正值壮年,我不怪他,毕竟如今的我早已容颜憔悴。”

是人就会有容颜憔悴的一天,我会老,她谢曦儿也会。

“只是可怜我的玦儿,还那么小,不知将来要面对一位怎样心思难测的继母……。”

我连连叹息,气息微弱,一副病骨支离、时时担忧身后事的模样。

“幸亏相公如今只有玦儿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我这正室的位份暂且还算稳固,还能挣扎着趁早为玦儿多多打算一二。”

我说得哀婉凄楚,仿佛全然是无心之语。

可落在不久前亲眼目睹过背叛、心中正是惊疑交加的谢曦儿耳中,又会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谢沉只有谢玦一个“嫡子”?

谢沉能瞒住我这个发妻十几年,难道就不能瞒她?

谢沉这些年手伸得如此之长,难道就只有大皇子李轩是他的血脉?

这宫中,与他有染的妃嫔,恐怕远不止一两个。

若他日后有了更年轻美貌的新欢,生下更多的子嗣……。

那她的轩儿,和她这个已然色衰爱弛的旧情人,又将置于何地?

深宫里的女人,最是明白帝王恩宠、男子心性,是何等的靠不住,何等的易变。

一个为了权势将她送给别人的男人,能有多爱她?

何况如今她与大皇子皆圣宠衰弛,唯一的依仗便是谢沉。

猜忌与恐惧的种子已然播下,它会自行在谢曦儿的心底生根发芽,疯狂滋长成一条致命的毒藤。

回府的马车上,我闭上眼,指尖一片冰凉,心底却燃烧着一团冰冷的、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

07.

府中,那场虚伪的戏码仍在日日上演。

谢沉依旧每日亲自端药喂我,眼神温柔缱绻,仿佛我们仍是一对鹣鲽情深、患难与共的恩爱夫妻。

这日,我轻轻推开药碗,眉眼间尽是厌世憔悴:

“相公,这药太苦了……我已喝了十几年,如今命数将尽,实在不想再受这苦楚了……。”

说着,我的眼角便沁出泪光,楚楚可怜。

“胡说,”谢沉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执起药匙,“良药苦口,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为夫绝不会放弃。”

他耐心地一勺一勺将药汁喂入我口中。

果然,只要我还没死,他就不肯放过我。

我勉强咽了两口,忽然侧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将药汁尽数呕出,无力地再次将药碗推远。

他轻叹一声,拿出绢帕,细致地为我擦拭嘴角,眼神温柔得足以溺毙任何人。

我顺从地抬起苍白的脸,依赖地蹭了蹭他掌心,声音细若游丝:“谢谢相公……。”

谢沉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去。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吴家商号扩张之势过于迅猛,终究还是引起了谢沉的警觉。

“这吴家商号,崛起得蹊跷,背后怕是另有其人吧。”

一日,他替我梳发时,状似无意地提起。

铜镜里,他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