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协和广场的喷泉溅起细碎的水珠,落在慕清辞米白色的真丝裙摆上,凉得像针。她攥着爱马仕包的手指突然收紧 —— 不远处,穿米白棉麻衬衫的男人正弯腰给展品贴标签,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的侧脸轮廓,是她刻在心底三年的模样。

“沈砚书?”

三个字出口,慕清辞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男人抬头的瞬间,手里的标签纸 “飘” 地落在地砖缝里,他眼里的平静碎开,像被石子击中的湖面。“慕清辞。” 他叫她的名字,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掌心 —— 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痕,是当年熔玻璃时烫的,她曾在阁楼里心疼地帮他贴过创可贴。

喷泉的水声突然变得刺耳。慕清辞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十厘米的高跟鞋跟卡在地砖缝里,差点崴脚。心里把顾亦辰骂了八百遍:要不是那家伙说 “巴黎的阳光拍杂志绝了”,她何苦穿这刑具似的鞋子,此刻连逃跑都狼狈得像只断翅的天鹅。“好巧,你…… 来办展?”

“嗯,木雕和玻璃工艺。” 沈砚书捡起标签纸,指腹蹭过纸面的纹路,目光扫过她无名指时,飞快地移开了。“你呢?来旅游?”

“算是吧。” 慕清辞别开脸,盯着喷泉里打转的落叶发呆。那枚鸽子蛋钻戒硌得指根生疼,远不如当年他雕的木梳趁手 —— 那把木梳的梳齿被他打磨得比云朵还软,梳过头发时连静电都没有。

“去喝杯咖啡?” 沈砚书突然开口,耳尖泛起熟悉的微红,和当年在阁楼递木梳时一模一样。

咖啡馆临窗的位置,慕清辞用勺子戳着杯里的奶泡,把它搅成一团乱麻。沈砚书的旧帆布包放在桌角,露出半截雕刻刀的木柄,包带处还缝着块补丁 —— 是当年她不小心扯破后,连夜用绣披肩的线补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一直用到现在。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巴黎初夏的暖意。慕清辞的思绪突然飘回 2019 年的上海,黄浦江边的风也是这样暖,她的人生,就是从那块被烫破的披肩开始跑偏的。

“慕设计师,这边请,顾总在包间等您。”

香格里拉酒店的侍者弓着腰引路,慕清辞攥紧手里的设计稿,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肩头的披肩。那是外婆临终前塞给她的双绉丝光绸,靛蓝底纹藏着暗花,据说是当年苏州绣坊的镇店之宝。母亲总在电话里骂 “老古董拿不出手”,可她偏要带 —— 倒不是多宝贝,只是想给自己找点 “不是俗人” 的底气,免得在满桌商人面前露怯。

包间门推开的瞬间,烟酒味混着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差点把她呛得打喷嚏。慕清辞皱着眉扫过满桌华服,突然撞见个异类 —— 穿洗得发白棉麻衬衫的男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杯没动的柠檬水,指尖还在无意识地转着支铅笔,与周围举着酒杯碰杯的喧嚣格格不入。两人眼神对上的刹那,都愣了愣 —— 他的衬衫是洗旧的米白色,她身上的 “江南布衣” 是米白色棉麻,竟像是特意约好的情侣装。

“哟,慕设计师来了!” 穿西装的男人笑着起身,肚子上的赘肉把领带顶得歪歪扭扭,手里的雪茄烟灰晃了晃,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披肩上。“嗤” 的一声轻响,焦黑的痕迹瞬间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