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落霞镇时,峰慕正蹲在溪边清洗那截断裂的银丝。溪水映出他紧锁的眉头——银丝末端刻着细小的缠枝莲纹,与许家小姐腕上的玉镯纹饰如出一辙。
“在想什么?”瑶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从染坊回来,围裙上沾着茜草的红渍,“许员外家的绣娘说,明早要送十匹茜草染的红布去码头。”
峰慕将银丝藏进袖中,接过她手里的竹筐:“许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瑶慧把浸着红水的布帛摊开晾晒,闻言动作一顿:“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件怪事。前几日许员外家请了个‘方士’,在宅子里做法事,敲了三天三夜的铃铛,说是要‘镇宅辟邪’。”
方士?峰慕想起许家小姐甩出银丝时说的“虚明之体”,心中疑窦更深。他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铜锣声和马蹄声。
“是许员外家的人!” 隔壁的王大娘探出头,又慌忙缩回去,“快躲起来!听说他们在抓一个‘会妖法’的外乡人!”
峰慕拉着瑶慧躲进柴房,从门缝里望去。只见许员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手里举着画影图形,正挨家挨户搜查。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崖下遇见的许家小姐,她此刻换了身利落的劲装,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都给我仔细搜!” 许小姐厉声喝道,“那妖人伤了我,定跑不远!”
家丁们踹开茅草屋的门,翻箱倒柜。峰慕握紧了身边的柴刀,瑶慧则捂住嘴,生怕发出声音。眼看家丁就要搜到柴房,峰慕忽然感觉手腕上的青黑血痕又开始发烫。
“等等!” 许小姐忽然抬手,走到柴房门口,眯起眼睛打量着门缝,“这里有妖气。”
她手腕一翻,又甩出一根银丝,直刺门缝!
峰慕下意识地挥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银丝被震得倒卷而回。许小姐脸色微变,后退一步:“果然是你!给我拿下!”
家丁们一拥而上。峰慕拉着瑶慧从柴房后的狗洞爬出,冲进了屋后的茜草田。暮色中的茜草长得比人还高,红色的草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往山里跑!” 峰慕拽着瑶慧,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瑶慧连忙扶住他,却看见他手腕上的血痕正在发出微弱的绿光,竟将周围的茜草染成了诡异的黑色。
“你的手……” 瑶慧惊叫道。
“别管我!” 峰慕推开她,“快!”
身后传来许小姐的冷笑:“在茜草田里用阴寒之力,真是自寻死路。” 她手腕轻转,那只羊脂玉镯忽然发出柔和的白光,竟将周围的茜草尽数冻结!
冰晶顺着草叶蔓延,眼看就要追上他们。峰慕忽然想起白衣人说过“心念至纯”,他紧紧握住瑶慧的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她走,活下去。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绿光猛地大盛,竟在两人脚下形成一个绿色的光阵!光阵中浮现出乱葬岗老鬼青黑色的掌纹,随即化作一道绿光,拖着两人向前飞去。
“这是……乱葬岗的‘遁影阵’?” 许小姐失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你到底是什么人?”
绿光消失在茜草田深处,只留下许小姐和家丁们面面相觑。许小姐看着手中的银丝,又摸了摸腕上的玉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不知飞了多久,绿光终于消散,峰慕和瑶慧摔落在一片陌生的山谷里。这里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峰慕喘着粗气,手腕上的绿光渐渐褪去,血痕比之前更深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 瑶慧扶着他站起来,环顾四周。
峰慕摇摇头,只觉得头晕目眩。刚才那股力量并非来自他自身,更像是乱葬岗老鬼留下的某种印记被激发了。他低头看向手腕,忽然发现那截断裂的银丝不知何时缠在了上面,末端的缠枝莲纹正在吸收他腕上的血迹。
“不好!” 峰慕想扯下银丝,却发现它像长在肉里一样,根本扯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在林中响起:“愚蠢的凡人,竟让‘牵魂丝’入了血。”
白衣人从树后走出,依旧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衫,墨玉般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无奈:“许家小姐是‘玄阴阁’的人,专门抓捕体质特殊的凡人,用以炼制邪器。你这‘虚明之体’,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炉鼎。”
“炉鼎?” 瑶慧脸色煞白,“他们抓峰慕,是要……”
“不错,” 白衣人走到峰慕面前,指尖悬在他腕上的银丝上方,“牵魂丝已入血脉,三日内若不取出来,你的魂魄就会被炼成丝绦,永世不得超生。”
峰慕只觉得手腕越来越烫,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看着白衣人:“仙长,求您救救他!”
白衣人却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牵魂丝是玄阴阁的秘制法器,唯有找到他们的‘阴司炉’,才能炼化。”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太极图的玉简,“此去西南百里,有座‘黑风岭’,岭中有个废弃的矿洞,便是玄阴阁的分舵所在。玉简中记有阵法破解之法,你们好自为之。”
“我们?” 峰慕愣住了,“仙长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白衣人微微一笑,身影渐渐变淡:“凡尘之事,还需凡人自己了断。记住,若想活命,就不要相信任何人。”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林中,只留下那枚玉简落在峰慕手中。
山谷里只剩下峰慕和瑶慧面面相觑。远处传来狼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峰慕,” 瑶慧握紧他的手,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坚定,“我们去黑风岭。”
峰慕看着她眼中的光,想起了乱石桥下的心灯,想起了落霞镇的茜草田。他点点头,将玉简揣进怀里。手腕上的牵魂丝还在发烫,但他不再害怕。
“好,我们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漆黑的密林。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命运的棋盘。他们不知道黑风岭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知道玄阴阁的阴司炉有多凶险,更不知道那白衣人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又悄然离去。
但他们知道,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被当作炉鼎的命运,他们必须走进这片黑暗。
而在他们身后的落霞镇,许家小姐正跪在许员外面前,摘下了腕上的羊脂玉镯。玉镯内部,赫然刻着四个小字——玄阴阁令。
“父亲,” 她低声道,“那‘虚明之体’果然触发了乱葬岗的印记。看来,当年的‘契约’,要应验了。”
许员外抚摸着玉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通知阁中,黑风岭的阴司炉,该开炉了。”
夜色中的黑风岭,阴云密布,一场围绕着凡人炉鼎和古老契约的猎杀,正在悄然展开。而峰慕和瑶慧,这对在凡尘中挣扎的男女,即将踏入这场风暴的中心。他们手中的玉简,究竟是救命的钥匙,还是引向更深深渊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