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渊的黑暗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将峰慕整个人裹紧。阴煞之气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每呼吸一次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他攥着腰间的柴刀——那是从黑风岭带出来的旧物,刀身早已锈迹斑斑,却在灵力灌注下泛着微弱的绿光。
深渊底部的地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涂了油的石板上。远处传来水流声,却夹杂着妖兽低沉的咆哮。峰慕将茜草护身符咬在齿间,腾出双手结印,《凝神御气诀》的口诀在心中默念,试图用灵力驱散周遭的阴寒。腕上的青黑血痕突然发烫,心灯的微光顺着经脉爬至掌心,在黑暗中画出一道淡绿色的光弧。
“吼——”
左侧的阴影里猛地扑出一道黑影,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峰慕就地一滚,柴刀借着心灯的光势劈出,刀刃砍在妖兽坚硬的鳞甲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那是一头身形如牛的怪物,独眼在黑暗中泛着红光,利爪划过地面,溅起串串火星。
他从未见过这种妖兽,只在宗门的《万兽图》残卷上瞥见过类似的记载——“渊眼犀”,喜食阴煞,力大无穷。峰慕后背抵住冰凉的岩壁,深渊的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汗水混着阴煞凝成的水珠滑落眼角。柴刀在手中不住颤抖,练气四层的灵力在渊眼犀的压迫下显得如此微薄。
“不能死在这里。”他咬着牙,眼前闪过瑶慧在云栖谷绣帕子的模样。心灯的光芒骤然强盛,不再是微弱的光点,而是化作一道光盾挡在身前。渊眼犀的利爪狠狠拍在光盾上,震得峰慕气血翻涌,后背的岩壁竟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凝魂花……到底在哪?”他借着光盾抵挡的间隙,目光扫过四周。深渊底部遍布奇形怪状的石笋,其中一丛石笋的缝隙里,正幽幽泛着蓝紫色的光晕。那光晕与玉简上记载的凝魂花特征一模一样,花瓣呈蝶翼状,中心凝结着一滴露珠般的魂液。
机会只有一次。峰慕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灵力注入双腿,在渊眼犀再次扑来的瞬间,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石笋。心灯的光盾在身后碎裂,阴煞之气夹杂着妖兽的咆哮追袭而来,几乎要将他的背脊撕裂。
指尖触到凝魂花的刹那,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指尖涌入丹田,竟将体内翻涌的灵力瞬间抚平。他不敢耽搁,灵力化作利刃斩断花茎,将凝魂花小心翼翼地收入玉盒。渊眼犀的怒吼在身后炸响,利爪带起的劲风刮过他的侧脸,割开一道血口。
“传讯符……”峰慕摸向腰间,却发现装着铜牌的布袋不知何时被刮破,传讯符早已失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他望着来时的深渊,黑黢黢的洞口像巨兽的咽喉,根本分不清方向。
阴煞之气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峰慕靠着石笋喘息,手腕上的血痕烫得像要裂开,心灯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他想起白衣人说过“心念至纯,光之所至”,于是闭上眼,脑海中只剩下瑶慧在云栖谷的身影——她坐在竹楼前,阳光洒在她发间,绣绷上的茜草栩栩如生。
心灯的光芒骤然稳定下来,竟在地面照出一条模糊的光轨,蜿蜒指向深渊的某个角落。峰慕握紧凝魂花玉盒,拖着伤腿跟随着光轨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阴煞之气钻入经脉,疼得他几乎晕厥,却硬是咬着牙撑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透出一丝微光。峰慕踉跄着扑过去,发现那是崖壁上的一道裂缝,裂缝外隐约传来水声。他用柴刀撬动岩石,手臂上的肌肉突突直跳,鲜血顺着刀把滴落,染红了裂缝边缘的苔藓。
“轰——”
身后的渊眼犀竟循着气息追来,巨蹄踏在地面,震得整个深渊都在颤抖。峰慕心一横,将凝魂花玉盒塞进衣襟,用尽最后一丝灵力撞向裂缝。岩石碎裂的瞬间,他像断线的风筝般跌出深渊,落入冰冷的溪水中。
意识模糊前,他看见水面倒映着云栖谷的方向,月光透过深渊的裂缝洒在他脸上,像瑶慧指尖的温度。
云栖谷的竹楼里,瑶慧将最后一针绣线穿过绢帕,上面的茜草图案中央,赫然是峰慕的侧脸轮廓。她咳了几声,将帕子叠好放进木匣,匣底铺满了晒干的茜草——那是她托老猎户带去宗门的,想让峰慕练功时闻着草香,如同她在身边。
窗外的雾霭不知何时变得凝重,瑶慧扶着窗台望向落星渊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暖玉。她知道峰慕没有传讯回来,却固执地守在窗边,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
青蘅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昨夜落星渊阴煞翻涌,恐怕……”
瑶慧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会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对自己说,“他答应过我。”
木匣里的茜草忽然无风自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瑶慧低头看去,只见匣中所有的茜草叶片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曲——那是落星渊的方向,也是峰慕离开时的方向。
而在百里之外的溪流中,峰慕的手指动了动,衣襟里的凝魂花玉盒正贴着心口,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丝极淡的、属于茜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