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潜入化工废厂取证时,撞见致命证据的江枫和李秀兰被追捕者逼入工具柜。

黑暗中身体紧贴,剧烈的心跳与男人粗糙的呼吸缠绕着她的脖颈。

追捕者的脚步声在咫尺处停下:“东西得赶紧处理掉…姓江的和那娘们找死!”

冰冷的刀刃划过柜门留下刺耳声响。

“老板说了,活要见尸,死要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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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在死寂的废弃车间里擂鼓,砸得江枫耳膜生疼,黑暗浓稠得仿佛凝固的墨汁,压迫着每一次艰难的喘息。李秀兰就在他身前,近得能闻到她发间一丝残留的香皂气息,混合着铁锈和陈年老灰的呛人味道。她的后背紧紧抵着他的胸膛,温热透过两层薄薄的夏衣传递过来,每一次因为恐惧而微微的震颤都清晰无比。

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成了唯一的武器。沉重的皮靴踩踏着水泥地面的碎屑,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啦、嚓啦”声,一步一步,踏在两人紧绷如钢丝的神经上。

一条大狼狗躁动不安的低呜和喷鼻声就在咫尺之外细细索索地嗅闻,湿润冰冷的鼻尖似乎已经触到了冰冷的柜门铁皮。

“汪!汪汪!”犬吠毫无预兆地炸响,震得狭小的工具柜嗡嗡作响,如同丧钟敲在了头顶!

柜门缝隙外,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扫过,像冰冷的刀刃,瞬间割开了两人眼前的黑暗。

光束蛮横地扫过布满油污的地面、倒塌的铁架、扭曲的废弃传送带骨架,最终,像毒蛇的信子,贪婪地舔舐着他们藏身的工具柜。

两人身体瞬间僵硬成了两块冰冷的岩石,连呼吸都死死扼在了喉咙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那束光在柜门上缓缓移动,一寸寸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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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几个小时前,夜浓如墨,泼洒在伏虎岭下这片早已死去的工业废墟上。巨大的厂房轮廓在惨淡月光下,如同一头头趴伏的、锈蚀的钢铁巨兽骸骨,沉默地散发着荒凉和死亡的气息。空气里浮动着化工厂特有的、挥之不去的酸腐气味,钻进鼻腔,带着灼烧感。

“当心脚下!”李秀兰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游丝。她敏捷地侧身,避开了一段从高处垂落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动作轻巧得如同掠过草尖的风。

走在前面开路的江枫动作顿了一下,紧握着手电筒的手心早已一片湿滑的冷汗。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浓稠的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深的陷阱。

车间内部,巨大的空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统治着。只有远处不知哪个角落,“滴答……滴答……”传来滴水敲打金属的单调声响,空洞悠长,单调地叩击着人的心脏,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神经末梢上。

两人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尘埃和不知名的油污碎屑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噗嗤”声。高大的机器设备早已失去了昔日轰鸣的灵魂,只剩下庞大而扭曲的钢铁骨架,在微弱的手电光晕里投下张牙舞爪、不断晃动的巨大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随时可能苏醒噬人。

李秀兰手里的强光手电像是黑暗海洋里一叶随时会被吞噬的扁舟,光束谨慎地切割着眼前的混沌。

光束扫过半人高的杂草丛,突然惊起一片簌簌的响动,几只不知名的夜行昆虫或小动物仓惶逃窜。

“嘶……”江枫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短促得几乎听不见。他自己也为这过度的反应感到一丝狼狈。

“怕了?”李秀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手上的光束却稳定依旧,扫过一堆被破烂防水布半遮半掩的巨大桶状物。

“笑话!”江枫挺直了腰背,仿佛要驱散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快步跟了上去,手电光也聚焦在那片可疑的遮挡物上,“就是几只耗子蟑螂,还能比伏虎村的刁民更难缠?”

话虽硬气,但那骤然加速的心跳却骗不了自己。这鬼地方,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

“就这儿!”李秀兰的声音骤然紧绷,她的手电光柱如同无形的探针,死死钉在了那片被厚重、肮脏的绿色防水布遮盖的角落。布的边缘被粗重的绳子勉强捆扎着,隐约透出下面圆桶状的庞大轮廓。

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如同潜伏的毒蛇,顽强地从防水布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这气味不同于车间里弥漫的陈腐铁锈和机油味,它更尖锐、更霸道,带着一种化工产品特有的、腐败甜腻中混杂着强烈刺激性的怪味,直冲脑门,熏得人鼻腔黏膜火辣辣地疼。

江枫屏住呼吸走上前,指尖触到冰冷油腻的防水布边缘,猛地用力一扯!

“噗啦——”

一股积年的灰尘如同灰色的浓雾般腾起。

防水布下,七八个巨大的黑色塑胶桶赫然暴露在手电光下,像一群沉默的怪物。桶身的标识早已被岁月和污垢啃噬得面目全非,只有残留的边角能勉强分辨出几个狰狞的骷髅头警示标志,如同地狱的印记。

桶壁下方,深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凝结的污血,正从一处细微的裂口里缓慢地、顽固地渗出,沿着桶壁滑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令人作呕的深色印记。

那刺鼻得令人头晕的气味正是从这里汹涌而出!

“……妈的!”江枫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直冲头顶。这玩意儿,要是渗下去……他不敢细想,迅速掏出手机,对着渗漏的桶和模糊的骷髅标志,调整焦距,“咔擦、咔擦”连拍数张,手机的闪光灯在死寂的车间里爆发出短暂而刺目的光芒。

“别只拍这个,”李秀兰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急迫,她的手电光束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片混乱区域的边缘,“找源头!找证据链!”

光束掠过角落一个歪斜倾倒的破木箱。几张被揉皱又展开的图纸,沾满了可疑的油污,像被丢弃的垃圾,胡乱地塞在箱子一角。

李秀兰眼神一凝,仿佛嗅到血腥味的猎豹,一步踏过去,不顾满地狼藉,蹲下身捏起图纸的边缘,另一只手的手电光精准地聚焦在图纸上。

图纸上清晰地标注着“排污管线铺设示意图”,粗大的红线如同贪婪的血管,赫然从眼前这片区域延伸出去,最终箭头所指的终点——伏虎村赖以生存的水源地!伏龙水库!

图纸右下角,一个潦草的签名和一个模糊不清的公章印记,是某种权力的背书。

“找到了!”李秀兰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后的沙哑,压抑的低呼在死寂中却格外清晰。她迅速掏出手机,然而——

“嗡……”老旧手机的镜头马达在启动对焦时,发出了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的蜂鸣!

几乎是同时!

“汪!呜——”一声凶戾的狼狗咆哮,如同贴着耳膜炸响的惊雷,毫无征兆地从车间入口的方向猛扑过来!紧接着,是几声粗野的吼叫:

“操!真有人?!”

“手电!快!”

杂沓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狠狠踩碎了车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踏在两人骤然停跳的心脏上!

几道粗壮的光柱瞬间撕破黑暗,像几把狂舞的利剑,毫无章法地、疯狂地在巨大的车间空间里横扫切割!光束掠过扭曲的机器残骸,掠过蒙尘的窗户,掠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冰冷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地上那滩深色的渗漏液体,以及半掀开的防水布边缘!

“在那边!桶被动过了!妈的,有人!”一个破锣嗓子吼叫着,带着惊怒和狠戾。

脚步声骤然加速,朝着他们藏身的区域猛冲过来,夹杂着狼狗兴奋嗜血的低吼和被链子拽住的挣扎声!

生死一线!

巨大的恐惧攥紧心脏,江枫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想往更深处跑,但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钢铁和更深的黑暗。“这边!”李秀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江枫被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是撞进了一个冰冷狭窄的空间。

“哐当!”身后沉重的铁门被李秀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带上,隔绝了外面疯狂扫射的手电光,也隔绝了那催命的脚步和犬吠,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漆黑。

只有两人失控的心跳,如同失控的引擎,在狭小的空间里轰鸣共振!

他们挤在一个狭窄的工具柜里。

空间逼仄到了极致。

江枫的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铁皮柜壁,身前是李秀兰温热柔软的轮廓。她的长发有几缕散乱地蹭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麻痒,更清晰地传来她急促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拂过他的颈侧皮肤,引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他能感觉到她单薄衣衫下身体的弧度,感受到每一次因恐惧或奔跑而急促起伏的胸腔挤压着他的胸膛。

汗意混合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皂气息,还有车间里沾染的铁锈和化学品残留的怪味,形成一种极其复杂又令人眩晕的气息,紧密地包裹着两人。

空气灼热稀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对方呼出的气息。

两人都死死屏着呼吸,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不敢有任何动作,连最轻微的肌肉颤抖都竭力控制。

外面的脚步声和犬吠声瞬间放大,如同贴着柜门响起!

“汪!汪!汪汪汪!”狼狗疯狂的咆哮撞击着薄薄的铁皮柜门,滚烫的鼻息似乎穿透了金属,带着浓烈的腥臊味。尖锐的爪子疯狂地抓挠着柜门,发出“滋啦——滋啦——”令人牙酸心悸的刺耳噪音,每一次刮擦都像抓在两人的心脏上!

“操!人呢?刚才明明在这块!”一个粗嘎的男声几乎就在柜门前吼道,带着兜头罩下的杀气,如同贴着耳朵炸响的惊雷!

沉重的脚步声在柜门前徘徊,手电光柱如同濒死的野兽眼睛,疯狂地、徒劳地扫过周遭每一寸地面和杂物堆叠的缝隙,光束在柜门缝隙处反复掠过,每一次都带来令人窒息的白光一闪!

“肯定没跑远!给我一寸寸地搜!老板交代了,今晚必须把‘东西’处理干净!”另一个声音更阴沉,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要是漏出去半点风声……”

“强哥放心,掘地三尺也给他抠出来!”破锣嗓子立刻接口,带着卖乖的狠劲,“妈的,姓江的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还有镇上来的那个多管闲事的娘们!敢摸到这里来,纯属找死!”

破锣嗓子啐了一口,声音狠戾如刀:“强哥,老板咋说?逮住了是……”

“老板说了,”那个被称为“强哥”的阴沉声音打断了他,刻意压低的嗓门带着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恶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活要见尸,死……要见人。”

阴森的语气如同一只无形的冰冷鬼爪,骤然扼住了柜内两人的咽喉!

李秀兰的身体在江枫怀中无法控制地剧烈一颤,仿佛被那话里蕴藏的赤裸杀机瞬间冻结。

江枫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这阵剧烈的震颤,也听到了她骤然变得艰涩的吸气声。他下意识地用臂膀更紧地环护住她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摸索着,在狭窄得几乎无法动弹的空间里,凭着感觉用力地、无声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指尖传递着唯一的、微弱的暖意和一丝无法言说的安慰。

黑暗中,李秀兰的手指先是僵了一下,随即,冰冷的手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颤抖着反握住了江枫的手!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外面,手电光依旧在附近来回扫射。

脚步声停在离柜门一步之遥的地方,带着令人窒息的停顿。

“咦?”破锣嗓子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光束定格在工具柜旁边不远处的地面,“强哥,你看这地上……”

强哥的手电光立刻汇聚过去。光斑打在地面一层厚厚的积灰上——那里赫然印着几个凌乱但清晰的新脚印!

其中一个脚印,小巧玲珑,显然是女性的鞋底花纹!

“妈的!”强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的杀气瞬间暴涨!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目标极其明确!一步一步,带着索命的节奏,毫不停顿地逼近他们藏身的工具柜!

脚步声在柜门前死死停住,一片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

下一秒——

“咚!”一声沉闷的重击狠狠砸在柜门板上!

整个铁皮柜都随之剧烈一震!灰尘簌簌落下,呛得江枫和李秀兰几乎同时屏住呼吸,剧烈的心跳震得胸膛生疼。

几道凶戾的目光,似乎透过薄薄的铁皮,死死钉在了躲在里面的两人身上。

柜门外,死一样的寂静中,传来金属锁扣被手指随意拨弄的细微“咔哒”声响。

冰冷的刀锋贴着柜门缓缓划过,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心悸的“嘶啦——”声,如同毒蛇爬行。

“里面……有老鼠?”强哥冰冷粘稠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紧贴着柜门响起。

柜门把手,无声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