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抖音刷到个热梗:“当你拒绝社交也不主动交友,只期待一场入室抢劫的爱情。”
我笑着在评论区敲下“接”,恰巧当晚流星划过。
第二天清晨,我被饭香暴力叫醒。
厨房里系着围裙的男人转头:“醒了?葱油饼还是溏心蛋?”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正是我那条“接”的评论。
“您的‘入室抢劫式爱情’订单已送达。”
后来我发烧时,他熬的姜汤比情话更烫。
再后来,我家的钥匙圈上挂上了他的围裙小熊。
---
当那股浓烈霸道、带着滚烫油香的葱油饼气息,蛮横地撕开我厚重的睡眠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饿,而是惊恐。
宿醉般的沉重感死死压着眼皮,大脑像一坨在冰箱冷藏层冻了半年的劣质猪油,又冷又硬又混沌。
昨晚那碗加量不加价的螺蛳粉,似乎还在我的鼻腔和胃袋里进行着最后的、顽强的余韵交响。这股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香气,简直像一场针对我味觉神经的精准空袭。
我猛地睁开眼,瞪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上面那点可疑的、大概是去年留下的水渍印子,此刻看起来像个狰狞的鬼脸。
闹钟呢?我艰难地扭过头,那只蠢猫形状的电子钟忠实地显示着:AM 7:43。
一个对我林晚来说,堪比午夜凶铃的时间点。我,一个信奉“朝九不如晚五,晚五不如躺平”的资深社畜兼家居死宅,灵魂深处刻着“无事勿扰,有事也尽量别扰”的八字真言。
周末的清晨七点四十三分?这比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要反人类!尤其是我刚熬过连续五天被甲方爸爸反复摩擦灵魂的悲惨一周,昨晚更是报复性熬夜到凌晨三点,就是为了享受此刻理应延续到正午的昏迷。
可这要命的香气……它固执地往我每一个毛孔里钻。不是楼下早餐摊那种混杂着油烟和尘土的大路货,它新鲜、滚烫、带着小葱被热油激发的蓬勃生命力,还有一种……奇异的、锅气十足的家常感?
这绝不是我那个塞满速冻饺子和过期方便面的小破厨房能产生的化学反应!难道……昨晚的螺蛳粉产生幻觉了?还是哪个缺德邻居在楼道里搞露天烹饪?
我的肚子发出一声悠长而响亮的哀鸣,彻底压倒了理智的警报。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像个提线木偶,被那无形的香气牵引着,顶着一头堪比鸟窝的乱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印着“生人勿近”巨大slogan的旧T恤——虽然它现在更像一块抹布,赤着脚,梦游般蹭开了卧室门。
客厅里弥漫着同样的食物香气,浓度更高,更诱人,也更……不对劲。我的视线越过小小的客厅,直直投向那个从未如此充满烟火气的区域——厨房。
然后,我石化了。
一个男人。
一个活生生的、陌生的、穿着浅灰色柔软家居服的男人。背对着我,身形挺拔,肩背线条舒展而蕴含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腰间系着一条干净的米白色棉麻围裙,带子在后腰处松松打了个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打进来,给他整个人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灶台上的平底锅,左手稳稳地握着锅柄,右手拿着一把锅铲,手腕轻轻一抖——动作流畅得像在表演某种艺术。
“滋啦——”
锅里发出愉悦的声响,那令人魂牵梦绕的葱油饼香气再次汹涌爆发。
我的大脑CPU瞬间过载,发出尖锐的蜂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喉咙和心脏。贼?变态杀人狂?新型入室诈骗犯?
无数种都市传说里的恐怖形象在我眼前疯狂闪现。我想尖叫,想报警,想抄起门边的扫把……可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了,一个音节也挤不出来,双脚也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有心脏,像失控的鼓点,疯狂地擂打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
那挺拔的身影微微一顿,握着锅铲的手停了下来。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
时间在那一秒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阳光落在他脸上,那是一张轮廓清晰又不失柔和的脸,眉骨英挺,鼻梁很高,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眼型偏长,眼尾微微下垂,此刻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惺忪,却异常清澈温润,像盛着两泓初春解冻的泉水。
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或惊慌,只有一种……平静得近乎理所当然的温和,甚至还有一丝……询问?
他就这样看着我,目光在我乱糟糟的头发和“生人勿近”的T恤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那温润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几乎抓不住。
接着,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却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清晰地落在这片诡异的寂静里。
“醒了?”
他甚至还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不属于我的手机。屏幕亮着,正停留在一个熟悉的、土黄色音符标志的APP界面。
我视力5.2,清晰地看到那正是我昨晚临睡前刷到的那条抖音热梗视频的评论区!
我的那条孤零零的、大言不惭的“接”字评论,赫然在列!
男人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让我魂飞魄散的弧度,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葱油饼还是溏心蛋?或者……都来点?”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手机屏幕,又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确认意味,
“您的‘入室抢劫式爱情’订单,好像……提前送达了?”
“轰——”
我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不是贼,不是杀人狂……
是个疯子!一个看了我抖音评论,然后真的闯进我家来“抢劫爱情”的神经病!
“你……你谁啊?!”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身体本能地向后猛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生疼。
“怎么进来的?!出去!立刻!马上!不然我报警了!”
我色厉内荏地吼着,手在身后胡乱摸索,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只摸到门框粗糙的木头纹理。
他脸上的平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温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了然覆盖。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反而将手里的锅铲轻轻放在料理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举起双手,掌心朝外,一个标准的、表示无害的姿态。
“抱歉,吓到你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温和里多了一丝郑重其事,“我叫陈屿。耳东陈,岛屿的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后敞开的、通往公共走廊的大门,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闯’进来。我住隔壁,1202。昨天刚搬来,正在收拾东西。”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大门:“你的门……昨晚似乎没关严。我凌晨听到外面有动静,像是……呃,重物拖动?出来查看时,发现你的门虚掩着,缝隙很大。
我担心有意外,试着推了一下,叫了几声没人应。”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着我惊恐又怀疑的视线,“考虑到安全问题,我就先进来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看你睡得很沉……
然后,天快亮了,你一直喊你的饭去哪了,我就想……顺手做点早餐?算是新邻居的……见面礼?”
他解释得条理清晰,逻辑似乎也说得通。我混乱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信息。
隔壁1202?那套空了快半年的房子?昨晚……我好像确实在楼道里踉跄了一下,难道撞到门了?螺蛳粉的威力这么大?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看向身后那扇该死的、象征着我最后防线的入户门。
它……它真的只是虚掩着!一道足有一掌宽的缝隙,像一个无声的嘲笑,将我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堵在了喉咙里。
空气凝固了。刚才那股诱人的葱油饼香气,此刻闻起来像是催命的毒气。
我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残留的惊吓,一半是汹涌而来的、无处安放的尴尬和羞耻。
天啊!我穿着破T恤顶着鸡窝头,对一个担心我安全才进来的新邻居大吼大叫,还扬言要报警?而且,他看到了我那条丢死人的“接”字评论!
社死!大型社死现场!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那个……”陈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放下了举起的双手,指了指还在滋滋作响的平底锅,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再次惊扰到我,
“饼……快焦了。还有蛋。要不……你先吃点?压压惊?我保证,吃完我就立刻回隔壁。门……我会帮你修好的。”
他眼神里的诚恳和那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那层因惊吓和尴尬而鼓胀的气球。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拒绝?好像显得我更加不可理喻。接受?对着一个刚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的陌生男人吃早饭?我的肚子却在此刻发出了比刚才更响亮、更急迫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无比清晰。
我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
陈屿似乎没听见,又或者装作没听见。他自然地转过身,拿起锅铲,动作娴熟地给锅里金黄油亮的饼翻了个面。那专注的侧影,系着围裙的样子,奇异地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的葱油焦香,霸道地唤醒了沉睡的食欲,压过了残余的惊恐和尴尬。
“……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低着头,盯着自己光着的、踩在冰凉瓷砖上的脚趾,恨不得把它们蜷缩进地板缝里。
“不客气。”他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带着锅铲翻动的轻微声响,
“餐桌在那边,随便坐。很快就好。”
我像个提线木偶,同手同脚地蹭到那张堆满了各种零食包装袋、杂志和未拆封快递盒的小餐桌旁,手忙脚乱地胡乱扒拉出一小块勉强能放下盘子的空地。
屁股挨着冰冷的塑料椅面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厨房里传来碗碟轻碰的脆响,然后是脚步声。陈屿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过来。
一个盘子里是切成小块的、金黄酥脆、散发着致命香气的葱油饼,边缘微微焦黄,能看到翠绿的小葱碎。
另一个盘子里是两颗完美的、蛋白凝固边缘微焦、蛋黄如同熔融太阳般颤巍巍的溏心煎蛋。他还顺手拿来了两双筷子和两个小碟子。
食物被放在我面前时,那扑鼻的香气像有实质的钩子,直接勾住了我的胃。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下,什么惊恐、尴尬、社死……都被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夹起一小块葱油饼塞进嘴里。
“咔嚓——”
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滚烫的油香混合着小葱特有的辛香瞬间在口腔里爆开,内里是恰到好处的绵软和筋道。
紧接着是溏心蛋,筷子轻轻一戳,金灿灿的蛋液汩汩流出,浸润了饼的酥脆,温润浓稠,带着微妙的鲜甜。
好吃!好吃到让人想流泪!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葱油饼和煎蛋!比起我那些用开水泡开或者微波炉转三分钟的糊弄学食品,这简直是米其林级别的享受!
我完全顾不上形象,也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目睹了我所有狼狈的男人,埋头苦干,风卷残云。
胃袋被温暖扎实的食物填满,幸福感油然而生,冲淡了之前的惊涛骇浪。
“慢点吃。”陈屿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自己也夹起一块饼,动作却斯文得多。
我这才从美食的云端稍稍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吃相有多凶残,脸又有点发热。赶紧放慢了速度,小口咬着饼,偷偷抬眼打量他。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也很安静。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件普通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莫名有种熨帖感。
系着围裙的样子……确实有种……唔,“男妈妈”的安定感?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立刻被我狠狠掐灭。
林晚,你在想什么!人家就是好心!好邻居!
“那个……陈先生,”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一点成年人的镇定,“昨晚……还有刚才,真的谢谢你。”
我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还有桌上的空盘子,“门的事,还有这顿早饭……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自然流畅,“叫我陈屿就好。昨天刚搬来,以后就是邻居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堆满杂物的客厅和厨房操作台上几桶未拆封的泡面,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但语气依旧温和,“我看你……好像挺忙的?一个人住?”
“啊,是,是挺忙。”
我含糊地应着,有点心虚地想把那几桶泡面藏到身后,
“做设计的,甲方都是祖宗,加班是常态。”
社畜的辛酸泪瞬间涌上心头。
“理解。”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体谅,
“我之前……嗯,也差不多。现在稍微好点,自己做点小生意,时间相对自由些。”
他没有具体说做什么生意,我也没好意思追问。
短暂的沉默。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毕竟,我们的相识过程实在过于……惊悚和离奇。
“那个……”
我鼓起勇气,指了指他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我那条羞耻的“接”字评论上,感觉脸上又开始升温,
“那个抖音……你怎么刷到的?我们俩貌似不认识吧”我的表情仍带着一丝试探。
陈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拿起手机,脸上露出一丝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的表情。
“嗯。昨晚收拾东西到很晚,睡前刷了会儿放松一下,正好看到这个热梗视频。”
他点开评论区,我的ID“咸鱼不想翻身”和那个孤零零的“接”字再次醒目地出现在眼前。
“大数据挺神奇,推送给了附近的人。看到是同城,ID又挺……有趣,就点进去看了下。”
有趣?我那个“咸鱼不想翻身”的ID?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傻子。
他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退出了评论区,把手机屏幕转向我,语气带着点解释的意味:
“我后来看到你之前发的其他视频,好像……情绪不太好?吐槽工作的,抱怨失眠的,还有半夜晒泡面的……”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观察,“所以昨晚路过你家门口,看到门开着,又想起那条评论……就有点担心。”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调侃,没有嘲笑,反而带着一种……真诚的关切?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我愣住了。原来……他并不是因为那条“接”的评论才进来的?至少不完全是?
他是看到了我那些充满了负能量和自暴自弃的日常碎片,结合那条玩梗的评论,才产生了“这个邻居可能状态不太好,需要关心”的想法?
心里那点尴尬和羞耻感,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奇怪的暖意。
原来,在某个陌生人眼里,我那些在深夜无人处发泄的牢骚和自嘲,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噪音。
“我……我就是瞎发着玩的。”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塑料桌面的边缘,声音闷闷的,“网上嘛,发泄一下……没别的意思。”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也没有评判。那份温和的沉默反而给了我一种奇怪的喘息空间。
“叮咚——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厨房里微妙的氛围。我和陈屿都吓了一跳,同时看向门口。
会是谁?物业?房东?还是……警察?!我昨晚好像确实在极度惊恐下摸过手机!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陈屿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站起身,对我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我去看看。”他快步走到门口,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谨慎地向外看了看。
“谁啊?”他隔着门问,声音沉稳。
“您好!顺丰快递!有林晚女士的包裹!”外面传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
呼……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瘫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是快递,不是警察。太好了。
陈屿打开门,接过一个不算小的纸箱。关上门后,他抱着箱子走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看来你昨晚……确实很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堆满杂物的客厅。
我脸一红,赶紧起身去接箱子:“啊,是……是前几天买的猫粮,我家咸鱼快断粮了。”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不知从哪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径直走到陈屿脚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喵~” 声音嗲得能滴出水。
我:“……”
咸鱼!你这个叛徒!平时对亲妈都爱答不理的!陈屿才来了多久?一顿早饭就把你收买了?!
陈屿似乎对这只自来熟的肥猫很感兴趣,他放下箱子,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挠了挠咸鱼的下巴。
咸鱼立刻发出更响亮的咕噜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整个身体恨不得贴上去。
“它叫咸鱼?”陈屿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笑意,“跟你ID一样?”
“……是。”我有点无力地承认。这下好了,彻底坐实了我咸鱼本鱼的身份。
“很可爱。”他揉着咸鱼的胖脸,语气自然。然后他站起身,指了指那个快递箱:“需要我帮你拆开放好吗?看起来挺沉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连忙摆手,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邻里社交,
“那个……陈……陈屿,谢谢你啊,早餐特别好吃!门的事也麻烦你了!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吧!刚搬家肯定一堆事!” 我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送客意味。
陈屿似乎也接收到了我的信号。他点点头,没有坚持。解下腰间的围裙,仔细地叠好,放在椅背上。
“好。那你……好好休息。”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语气温和地叮嘱了一句:
“泡面……还是少吃点。”
门轻轻关上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残留的葱油饼香气和还在蹭我脚踝求抚摸的肥猫。
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打了一场硬仗,精疲力尽。劫后余生的庆幸、大型社死的尴尬、被陌生人关心的微妙触动……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五味杂陈。
走到餐桌旁,看着那两个空空如也、还带着油渍的盘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酥脆滚烫的触感。那顿早餐的味道,霸道地烙印在味蕾深处。
“入室抢劫式爱情?”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
“林晚,你这接的哪是爱情?是惊吓!是社死!外加一顿……史上最贵的早餐!”
然而,当我弯腰抱起还在回味帅哥抚摸的咸鱼,把脸埋进它暖烘烘、毛茸茸的肚皮时,心里某个角落,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极其微弱、极其荒谬的念头:
那葱油饼……可真他喵的好吃啊。
日子似乎又滑回了它固有的、懒散而孤寂的轨道。
白天是电脑屏幕上永无止境的甲方修改意见轰炸,灵魂被反复摩擦,榨干最后一丝名为创意的汁液。
晚上则是外卖软件上的艰难抉择,最终往往屈服于黄焖鸡米饭或者一碗加了双倍酸笋的螺蛳粉,配着无脑综艺或老电影,在沙发上瘫成一团流动的液体。
咸鱼趴在我肚子上,打着呼噜,一人一猫,共同构成周末废宅的终极形态。
隔壁1202搬来了新邻居这件事,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荡开几圈涟漪后,很快便沉底,被生活的泥沙重新覆盖。
那场惊心动魄的“入室抢劫”式初遇,以及那顿香得犯规的早餐,也渐渐被我强行归档进“人生离奇事件簿”,落满了名为“尴尬”和“选择性遗忘”的灰尘。
直到又一个被加班掏空的深夜。
时钟无情地跳过午夜零点。我揉着酸涩发胀的眼睛,关掉电脑屏幕上最后一个令人作呕的PPT。胃袋空空如也,发出沉闷的抗议。
冰箱里只有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酸奶,几颗蔫头耷脑的青菜,还有最后一桶孤独的红烧牛肉面。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连路灯的光都显得有气无力。外卖?这个点,除了油腻的烧烤和重盐重辣的麻辣烫,似乎别无选择。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撕开泡面的包装,机械地烧水,撕调料包。熟悉的、工业香精混合着脱水蔬菜的气味弥漫开,带着一种廉价的饱腹感。我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深夜慰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沙发。
就在我掀开盖子,准备用这塑料叉子开始一场毫无灵魂的进食仪式时——
“叩、叩叩。”
极其轻微、克制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午夜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把滚烫的面汤泼在自己腿上。谁?!这个时间点?不会是……那个陈屿吧?
他又想干嘛?难道我的门又没关好?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带着深夜特有的神经质。
我放下泡面,蹑手蹑脚地蹭到门边,屏住呼吸,凑近猫眼。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陈屿。
楼道昏暗的光线下,他穿着那身熟悉的浅灰色家居服,身影显得有些疲惫。手里……端着一个碗?碗口还氤氲着热气。
他像是察觉到猫眼后的窥视,微微抬起头,对着猫眼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是我,陈屿。”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拧开了门锁,只拉开一条小缝,带着十二分的警惕:“有事?”
门缝里涌进来的,不再是泡面那种单调的香精味,而是一股极其醇厚、温暖、带着淡淡谷物清甜和奶香的……粥的味道?这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了我因加班和惊吓而紧绷的神经末梢。
陈屿把手里那只温热的瓷碗往前递了递。碗里是熬得稠稠的、米粒几乎化开、呈现出诱人奶白色的粥。上面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和几根细细的姜丝。
“看你这边灯还亮着,猜你可能刚忙完。”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温和,
“晚上熬了点山药小米粥,助眠养胃的。不小心做多了点。”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身后茶几上那桶刚掀开盖子的泡面,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补充道,
“吃碗热粥,总比吃那些好睡。”
那粥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腔,霸道地驱散了泡面的气味。胃袋里沉睡的馋虫瞬间被唤醒,发出更响亮的咕噜声。
我的理智在“拒绝陌生邻居的好意”和“泡面真的很难吃”之间激烈斗争,最后,那碗看起来无比诱人的粥,以及胃部持续不断的抗议,彻底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矜持和警惕。
“……谢谢。”
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飞快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温热的碗。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底某个角落。
“趁热吃。”
陈屿没有多停留的意思,只是温和地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
说完,便转身,悄无声息地回了隔壁。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低头看着手里这碗突如其来的夜宵。粥的温度透过瓷碗熨帖着掌心,那股温暖踏实、浑然天成的谷物香气,是工业调味品永远无法企及的温柔。
我端着它走回沙发,默默地把那桶泡面推到了茶几最远的角落。
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米粥熬得恰到好处,细腻绵滑,入口即化。山药的清甜和淀粉的微糯完美融合,小米特有的谷物香在舌尖弥漫。
几丝若有若无的姜味,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却并不辛辣,反而中和了甜腻,显得格外清爽。枸杞软软的,带着一丝微甜的回味。
温热的粥液滑入食道,像一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加班的疲惫和深夜的寒意。
我一口接一口,吃得心无旁骛。一碗粥很快见底,连碗壁都刮得干干净净。
胃里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满足,一种由内而外的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全身。刚才还叫嚣着要罢工的大脑,此刻也像被温水浸泡过,松弛下来,涌上浓浓的睡意。
咸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奇地嗅着空碗,喵了一声。
我放下碗,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像一滩融化的黄油。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斑。隔壁一片安静。
这个叫陈屿的男人……好像……真的有点“男妈妈”的潜质?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却无法否认的熨帖感。
从那天起,我和陈屿之间的“邻里交流”,以一种极其诡异却又顺理成章的方式,围绕着“吃”这个核心主题,悄然展开了。
起因是我那个不争气的胃。常年被外卖、泡面和冰咖啡轮番轰炸的胃,在一个加完班、又忍不住吃了半盒冰激凌的深夜,终于不堪重负地发起了抗议。
尖锐的绞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瞬间抽干了我的力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我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疼得眼前发黑,连叫咸鱼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我痛得意识模糊,犹豫要不要拨打120的时候,手机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是微信。一个陌生的头像,一只系着围裙的卡通小熊。
【陈屿:睡了吗?我这边刚熬了点清淡的蔬菜粥,看你晚上好像没点外卖?要不要?放门口?】
时间显示:凌晨1:15。
胃部的剧痛让我失去了思考能力,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颤抖着手,几乎是爬着过去摸到手机,用尽力气敲下几个字:【……要。谢谢。胃疼。】
信息发出去不到三分钟,门外就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然后是碗碟放在门口地垫上的轻微磕碰声。接着,脚步声远去了。
我挣扎着爬到门口,打开门。门口放着一个保温桶,旁边还有一个小药盒,里面是几片铝箔包装的胃药。保温桶里是温热的、煮得稀烂的白粥,上面飘着几粒切得碎碎的青菜叶,散发着最朴素的米香。
那碗简单到极致的粥和那几片药,在那个冰冷疼痛的深夜,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再后来,某个周末的下午,我窝在沙发里追剧,被剧情虐得眼泪汪汪,顺手发了个朋友圈:“被刀傻了,急需甜甜的糖分续命!!![流泪][流泪][流泪]”
半个小时后,门被轻轻敲响。
打开门,陈屿站在外面,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纸盒:“刚烤的蜂蜜小蛋糕,不甜腻,试试?”
纸盒里躺着几个小巧可爱的杯子蛋糕,蓬松柔软,散发着蜂蜜和鸡蛋的温暖甜香。咬一口,松软湿润,蜂蜜的清甜恰到好处,抚慰了被剧情虐到的心。
还有一次,我发了个加班到深夜、抱怨颈椎快断掉的微博。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小瓶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按摩精油,还有一张打印的小纸条,上面是几行清晰的手写字:【久坐注意活动。睡前热水敷一下后颈。精油可舒缓。陈屿。】
这些小东西,这些小举动,像一颗颗细小的、温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投入我原本平静(或者说死寂)的生活水潭。没有刻意的讨好,没有过分的热情,甚至大多数时候,连面都见不着。它们只是在他“顺手”的时候,“刚好”多做了一点,“刚好”想起我可能需要。精准得如同定点投喂。
而我,从一开始的惶恐、推拒,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开始有点隐秘的期待?
我依旧过着我的咸鱼社畜生活,上班、加班、点外卖、躺平。但生活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冰箱里偶尔会出现的、贴着便利贴(“试做多了,帮忙消耗?”)的、一小盒自制酸奶或布丁。
比如,某个加班回来的深夜,发现门口地垫上放着一盒还带着余温的、皮薄馅大的手工水饺。便利贴上依旧是那手好看的字:【鲜肉荠菜。速冻可存。】
我们的交流,也从最初的微信简单几个字(“粥在门口。”“谢谢。”“蛋糕收到了,好吃。”“不客气。”),渐渐多了一点点内容。
比如他发来一张照片,是烤焦了一角的戚风蛋糕,配文:【翻车现场。看来需要林老师指导。】我回了个幸灾乐祸的猫猫表情包。
又比如,我在朋友圈哀嚎甲方是魔鬼,他会在下面点个赞,或者偶尔评论一句:【需不需要‘入室抢劫’帮你改图?[狗头]】 我会回他一个“滚”的表情,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
那条抖音热梗视频的评论区,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笑点,一个只有我们两人懂的密码。它不再是单纯的社死象征,反而染上了一种奇异的、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的暖色调。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又带着点小温暖的节奏里滑过。直到一场猝不及防的倒春寒袭来,伴随着连续几天的阴雨绵绵。
我仗着年轻火力旺,穿着单薄的卫衣在公司和家之间奔波,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周末清晨,彻底败下阵来。先是喉咙发干发痒,接着是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头重得像灌了铅,眼皮沉得抬不起来。量了下体温,38度5。
完蛋,光荣感冒发烧。
家里只有过期大半年的感冒冲剂。我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浑身一阵冷一阵热,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咸鱼难得懂事地趴在我枕头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脸,发出担忧的咕噜声。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敲打着玻璃,更添了几分凄凉。
手机嗡嗡震动。是陈屿发来的微信。
【陈屿:今天好像降温厉害,看你家阳台灯没亮?没事吧?】
我烧得迷迷糊糊,手指头都不想动,勉强划开屏幕,用尽力气敲字:【发烧了…[裂开]】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他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喂……”我有气无力地接起。
“多少度?吃药了吗?家里有药吗?”陈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速比平时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背景音里似乎还有他起身走动、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38度5……过期冲剂……吃了……”我声音嘶哑,像破风箱。
“过期药怎么能吃!等着!”电话那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我马上过来!你躺着别动!”
“别……”我下意识地想拒绝,不想麻烦他,更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病恹恹的鬼样子。但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完了,又要社死了。我绝望地把脸埋进枕头。这次是病中社死plus版。
几分钟后,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陈屿隔着门板传来的声音:“林晚?开门!”
我挣扎着爬起来,头晕眼花,扶着墙蹭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的陈屿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头发和肩头被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些许,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里面塞满了药盒、水果,还有……一袋子老姜?
他眉头微蹙,目光在我烧得通红、眼神涣散的脸上迅速扫过,那份温润平和彻底被一种沉沉的担忧取代。
“怎么烧成这样?”他侧身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气。动作利落地放下袋子,语气带着责备,却更像心疼,“快回去躺好!”
我被他半扶半推地弄回床上,裹紧被子。他探手过来,干燥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我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让我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
“这么烫。”他眉头皱得更紧,迅速打开购物袋,拿出电子体温计,“再量一次。”
38度7。温度还在攀升。
他脸色更沉,动作却有条不紊。拆开一盒新的退烧药,又拿出一盒感冒冲剂,倒水,试水温,然后把药和水杯递到我嘴边:“先把退烧药吃了。冲剂等会儿喝。”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他伺候着吃药喝水。苦涩的药片混着温水滑下去,胃里一阵翻腾。
我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看着他穿着家居服、系着我那条印着咸鱼图案的围裙,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背影挺拔而专注,切姜、煮水、搅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了,骨头缝里的酸痛也好像减轻了一些。一种久违的、被妥帖照顾的安心感,像温热的姜汤气息,丝丝缕缕地包裹住我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咸鱼跳上床,蜷缩在我脚边。
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陈屿端着一个碗回来了。碗里是深琥珀色的液体,热气腾腾,能看到里面沉浮的、切得薄薄的姜片和一些深红色的枣片。
“小心烫。”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过一个小勺,“我放了红枣和红糖,应该没那么辣。趁热喝,喝完捂着被子睡一觉。”
我被他扶着坐起来一点,靠在床头。他舀起一勺姜汤,细心地吹了吹,才递到我嘴边。
辛辣混合着浓郁的红枣甜香瞬间冲入鼻腔。我皱着鼻子,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口。
预想中难以忍受的辛辣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温润的甜裹挟着恰到好处的姜的暖辣,顺着喉咙滑下,像点燃了一小簇温暖的火苗,迅速在冰冷的胃里扩散开。
“好喝……”我惊讶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点真心的赞叹。这绝对是我喝过的最好喝、最不“烧心”的姜汤!
陈屿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又很快抿平,继续一勺一勺,耐心地喂我。温热的液体入腹,身体深处那股纠缠不去的寒意仿佛真的被一点点逼退,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碗姜汤喝完,整个人像是从冰窖里被捞出来,放进了暖烘烘的温泉里,舒服得每个毛孔都在舒展。
“躺下。”他接过空碗,不容置疑地命令。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彻底僵住的事——
他俯下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额角渗出的汗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的温度清晰地烙在我的皮肤上,带着姜汤的气息和他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那温热的指尖轻轻捏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撞得胸腔都在微微发疼。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只是仔细地替我掖好被角,又拉过一张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在我身上,一直拉到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照顾意味。
“好好睡一觉,发汗。”他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低沉温和,像催眠的咒语,“我就在客厅,有事叫我。” 说完,他拿起空碗,转身走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咸鱼,还有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姜糖香气。额角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清晰的触感和温度,火烧火燎。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
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鼓噪如雷。
完了,林晚。
你好像……真的要接住这场“入室抢劫”了。
身体里的那场战役,在滚烫的姜汤、厚重的被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共同作用下,似乎终于渐渐平息。
高热带来的混沌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虚脱后的绵软和清醒。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几缕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陈屿探进半个身子,看到我睁着眼睛,才推门进来。他已经换下了那件沾着姜味和糖渍的家居服,穿着一件干净的浅蓝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
“感觉怎么样?”他走近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嗯,退烧了。还有点温温的。”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清新的皂角气息,拂过额头的触感却让我心头一颤。
“好多了……”我声音还有点哑,避开他的视线,盯着被子上的褶皱,“谢谢你的姜汤和……照顾。”
“应该的。”他语气平淡,转身从客厅拿进来一个保温桶,“饿了吧?熬了点青菜瘦肉粥,很清淡,多少吃一点。”
盖子掀开,熟悉的、温润醇厚的米香混合着青菜的清新扑面而来。熬得恰到好处的米粥里,点缀着细碎的嫩绿菜叶和煮得软烂的瘦肉末,看着就让人食欲复苏。
他把保温桶和勺子放在床头柜上:“自己能吃吗?还是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还显得没什么力气的手上。
“能!我自己来!”我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抢答,挣扎着坐起来,生怕他再来个“喂食”服务。昨晚那种被他喂姜汤的心悸感还没完全消退呢!
陈屿似乎轻笑了一下,没再坚持,只是帮我把枕头垫高,又把保温桶往我这边推了推:“小心烫。”
我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刚好,米粒软糯,青菜清甜,肉末鲜香,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熨帖着空荡荡的胃袋。每一口都是踏实安稳的味道。我小口小口地吃着,房间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桶壁的轻响和咸鱼在床边打呼噜的声音。
陈屿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我吃,没有多余的言语。阳光落在他身上,给那件浅蓝色的衬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沉静。那是一种脱离了“男妈妈”式照顾的、纯粹的、属于陈屿本人的安静气质。
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粥的温热填满了胃,却似乎点燃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度,从心口悄悄蔓延。
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也抬起眼。
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他的眼睛依旧温润,像沉静的湖泊,此刻却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带着一种专注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手里的勺子差点没拿稳。
“那个……”我盯着粥面,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声音还有点虚,“昨晚……麻烦你了。害你都没休息好。”
“没事。”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情绪,“邻居嘛,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嗯……”我应了一声,却觉得“邻居”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格外单薄,根本无法定义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那碗姜汤的温度,他擦汗的指尖,还有此刻他安静坐在我床边的存在感……都早已超出了“邻居”的范畴。
沉默再次降临,却比刚才更加粘稠,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张力。
“林晚。”陈屿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我的耳膜上。
“啊?”我下意识地抬头。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而认真,之前的温和沉静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沉甸甸的,让人心慌。“那条抖音评论……”他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接’……现在还作数吗?”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脸颊,烧得滚烫。他……他问出来了!那个从相遇开始就悬在我们之间、被无数次用玩笑和意外掩盖的、带着荒诞色彩却逐渐变得无比真实的问题!
我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他,喉咙像是被那碗热粥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耐心地等着,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坚定。阳光在他身后流淌,空气里还残留着姜糖和米粥的温暖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咸鱼细微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
然后,在陈屿沉静目光的注视下,我像是被那温热的姜糖气息蛊惑了,又像是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催促着,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
但陈屿看见了。
他眼底那片沉静的湖泊,像是骤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清晰而明亮的涟漪。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喜悦光芒,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真切而温暖的弧度。
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轻柔而坚定地,覆上了我搁在被子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背。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道。那温度透过皮肤,像电流一样直击心脏,瞬间抚平了所有慌乱的心跳,只剩下一种奇异的、被稳稳接住的踏实感。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暖洋洋地洒满整个房间。床头柜上,保温桶里残存的粥香,和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咸鱼翻了个身,满足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的手,还被他温暖干燥的手掌覆盖着。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只有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认真的询问,和一个无声的点头。
这场始于一条荒诞评论和一个更大乌龙的“入室抢劫”,兜兜转转,峰回路转,终于在这一刻,被双方同时稳稳地接住了。
日子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糖水里,缓慢、粘稠、甜得刚刚好。
我和陈屿的关系,以一种极其自然、甚至有些顺理成章的方式,滑入了新的航道。
那道象征性的墙壁——无论是物理上的1201和1202,还是心理上的“邻居”界限——正在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消融。
最大的变化发生在厨房——这个曾经被我和泡面外卖统治的、充满速食主义气息的战场,如今彻底沦陷,变成了陈屿施展魔法的领地。
某个周五的傍晚,我拖着被甲方蹂躏了一周、仅剩一口气的躯壳蹭回家。刚打开门,一股极其复杂、霸道、勾魂摄魄的香气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浓郁的肉香,带着油脂被高温逼出的焦香,混合着某种香料的醇厚气息,还有一丝丝清甜的酒香……这味道层次丰富得堪比交响乐,瞬间唤醒了我沉睡的味蕾和灵魂。
我鞋都顾不上换,像只被肉骨头吸引的狗,循着香气飘进厨房。
陈屿果然在里面。还是那身熟悉的家居服,腰间系着那条米白色的围裙(现在它已经常驻我家厨房挂钩了)。
他正站在灶台前,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酱汁包裹着大块色泽红亮的肉,随着他的轻轻翻动,散发出更诱人的光泽和香气。旁边的蒸锅里溢出米饭的清甜蒸汽。
“回来啦?”他听到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带着笑意,“洗手,准备吃饭。今天试做红烧肉。”
“我的天……”我扒着门框,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口水疯狂分泌,“陈大厨,你这是要上米其林摘星吗?这香味……隔壁单元都要报警了!”
他失笑,用锅铲小心地舀起一小块颤巍巍、裹满酱汁的肉,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尝尝咸淡?”
我嗷呜一口叼走,也顾不上烫。肥肉部分入口即化,瘦肉酥烂不柴,浓郁的酱香、恰到好处的甜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在口腔里层层爆开!好吃到让人想原地转圈!
“唔唔唔!!!绝了!!”我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疯狂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陈屿!你开饭店吧!我第一个入股!天天蹲门口当活招牌!”
他被我夸张的反应逗乐,眼底的笑意更深:“行了,小馋猫,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这顿饭吃得我心满意足,灵魂出窍。软糯香甜的白米饭,配上浓油赤酱、酥烂入味的红烧肉,再来一口清爽的拌菠菜……
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感觉被工作掏空的灵魂瞬间被填满、修复,甚至镀上了一层幸福的金光。
“完了,”我哀叹一声,语气却充满了甜蜜的烦恼,“陈屿,你再这么喂下去,我和咸鱼都要横向发展了。以后我们仨出门,人家以为是移动的肉球家族。”
正在收拾碗筷的陈屿动作一顿,转过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说:“那正好。胖点好,抱着暖和。”
“……”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他……他他他!这算是……撩我吗?!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没了声,只能低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桌布上的花纹,耳根烫得能煎蛋。
咸鱼适时地跳上椅子,用它肥硕的屁股拱了拱我的胳膊,发出“喵”的一声,像是在嘲笑亲妈的没出息。
陈屿看着我瞬间涨红的脸和鸵鸟般的姿态,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收拾。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
类似的小“意外”开始频繁发生。
比如某个加班的雨夜,我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回到家,发现玄关处放着一双崭新的、毛茸茸的猫咪拖鞋,旁边贴着便利贴:【雨天寒,注意脚暖。】 字迹依旧清晰好看。
比如生理期第一天,我窝在沙发上抱着热水袋装死,脸色煞白。陈屿默默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来一杯热气腾腾、颜色深红的液体。不是红糖水,闻起来有红枣、枸杞、桂圆的甜香,还带着一丝醇厚的酒酿气息。
“喝点这个,”他把杯子塞进我手里,“暖的。”
我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小腹,带来一股持续的暖流,神奇地缓解了那股坠胀的寒意。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特意查了食谱,用红枣、桂圆、枸杞、生姜和甜酒酿熬煮的暖宫汤。
再比如,我随口提了一句办公室空调太冷,肩膀酸痛。隔天,就发现客厅沙发上多了一个崭新的U形颈枕,软硬适中,支撑力极好。
这些小细节,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我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它们不再是“邻居的顺手帮忙”,而是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和温度——指向我林晚,带着陈屿特有的、细致入微的关怀温度。
我那条“咸鱼不想翻身”的朋友圈,终于不再是加班怨气的集散地。偶尔会晒出一张构图精致的美食照片,配文:
【感谢‘入室抢劫犯’的持续投喂,咸鱼恐有翻身之虞。[裂开]】 下面很快会蹦出陈屿的评论:【翻过来煎着吃?[狗头]】 我会回他一个“怒砸狗头”的表情包。
我们的聊天记录,也从简单的“在吗?”“吃了?”进化成了琐碎的日常分享。
我会拍下公司楼下开得嚣张的野花发给他:【看!甲方坟头(划掉)……公司门口的春天!】
他会回一张他刚烤好的、造型有点歪扭但看起来很诱人的曲奇饼干:【失败是成功之母?尝了,味道还行。[图片]】
我吐槽地铁挤成沙丁鱼罐头,他发来一张超市生鲜区帝王蟹的特写:【加油,挤一挤,身价就上去了。[图片]】
这些看似无聊的对话,像一颗颗细小的糖粒,洒满了日常的缝隙,让原本灰扑扑的生活,折射出细碎而甜蜜的光。
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周六下午。我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疯狂赶一个周一要交的急稿。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茶几上堆满了零食袋、草稿纸和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咸鱼蜷在我脚边呼呼大睡。
陈屿在厨房,似乎在处理他工作室的订单,后来我才知道他开了个小小的、承接私房菜定制和烘焙的工作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黄油和咖啡豆烘焙的香气。
赶稿间隙,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桌上的咖啡杯,指尖却碰到了冰凉的杯壁。空了。我烦躁地“啧”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屏幕,手指在桌面上摸索,试图寻找那包拆开的薯片充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手里不是薯片,而是一个温热的、印着蠢萌猫咪图案的马克杯。
杯子里是刚泡好的蜂蜜柚子茶,金黄色的柚子片沉沉浮浮,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杯沿还贴心地放着一根搅拌用的小勺子。
我一愣,抬起头。
陈屿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旁边,微微弯着腰,正低头看着我。他刚洗过手,指尖还带着一点水汽。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他的眼神很静,带着一种全然的专注,清晰地映着我此刻头发蓬乱、眉头紧锁的狼狈样子。
“休息一下,喝点甜的。”他把杯子往我手里塞了塞,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我的思路,“补充点糖分,脑子转得快。”
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掌心,蜂蜜柚子清新的甜香钻进鼻腔,奇异地抚平了因赶稿而焦躁的神经。我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指,带起一阵微小的电流。
“谢啦。”我小声嘟囔,捧着杯子小口啜饮起来。温润清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柚子的微酸和蜂蜜的甘醇,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味蕾和紧绷的大脑。
陈屿没走开。他极其自然地在我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没有靠得很近,却是一个足以让我感受到他存在的、舒适的距离。
他随手拿起我散落在一旁的一本设计杂志,安静地翻看起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空气里只有我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咸鱼均匀的呼噜声,以及蜂蜜柚子茶淡淡的甜香。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刻意的打扰。他就这样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像一座沉默却可靠的山峦,为我撑开了一小片安稳的空间。
赶稿的烦躁感,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心绪变得异常宁静,思路也前所未有地顺畅起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不再带着戾气,变得平稳而富有节奏。
我偷偷侧过脸,看向他专注翻阅杂志的侧影。阳光勾勒着他英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唇线,神情平和而满足。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暖流,悄然充盈了整个胸腔。那感觉,比蜂蜜柚子茶还要甜,还要熨帖。
原来,最踏实的幸福,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有个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安静地递给你一杯暖茶,然后在你身边,无声地陪着你。
日子在暖茶、饭香和键盘敲击声中,安稳地向前流淌。我和陈屿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言明却无比默契的共生模式。
我的小窝,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他的身影,他的气息,他的围裙,他随手带来的新鲜食材和刚出炉的点心。那道物理上的门,早已形同虚设。
某个同样平常的周五傍晚。连续几天的加班终于告一段落,甲方爸爸难得地说了句“这次还行”。我几乎是飘着走出公司大楼的,感觉空气都格外清新。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给置顶的某个头像发消息:【陈大厨!今晚想吃糖醋小排!还有虾仁滑蛋![星星眼][转圈]】
那边几乎是秒回:【收到。食材已备好,恭候林老板下班。】
后面还跟了个系着围裙、比着OK手势的卡通熊表情包。
我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傻笑出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地铁似乎也不那么拥挤了,归家的路仿佛缩短了一大截。
推开家门,熟悉的、令人垂涎的饭菜香气果然扑面而来。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轻快声响,还有陈屿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咸鱼蹲在厨房门口,尾巴悠闲地甩着,一副坐等开饭的监工模样。
“我回来啦!”我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卸下重担的轻快。
“洗洗手,最后一个菜。”陈屿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带着笑意。
我换好鞋,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脚步轻快地走向厨房,想去看看今晚的盛宴。路过玄关柜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柜面。
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我的钥匙串旁边。
那是一个小小的钥匙扣挂件。造型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棕色小熊,只有拇指大小,圆滚滚的肚子,短小的四肢,最特别的是——
它身上穿着一件用布头缝制的、极其迷你的米白色围裙!围裙做得非常精致,甚至还有两条细细的带子在背后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小熊的表情呆萌,手里还捧着一颗同样迷你的、用黄色小珠子做的荷包蛋。
这个挂件……好眼熟!这不是陈屿微信头像上那只卡通熊的实体化吗?而且还是围裙小熊限定版!
我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指尖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捏起那个小小的挂件。金属环是冰凉的,小熊的树脂身体却似乎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围裙的布料摸起来很柔软。
厨房的炒菜声停了。陈屿端着一盘色泽诱人、裹满晶莹酱汁的糖醋小排走了出来,看到我捏着小熊挂件站在玄关,脚步顿住了。
暖黄的灯光下,他系着那条标志性的米白色围裙,脸上还带着一点厨房烟火熏染出的红晕。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小熊上,又缓缓抬起,对上我的眼睛。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糖醋小排浓郁的酸甜香气在无声流淌。
然后,陈屿朝我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拿我手里的挂件,而是解下了自己腰间那条用了很久、洗得柔软干净的米白色围裙。
他将围裙仔细地叠好,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把它轻轻挂在了我捏着小熊挂件的那只手腕上。
围裙柔软的布料拂过我的皮肤,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混合着阳光、皂角以及淡淡油烟味的气息。叠好的围裙,和小小的围裙小熊挂件,一起落在了我的手腕间。
他的手指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捏了捏那只穿着围裙的小熊挂件,指尖温热。
接着,他摊开另一只空着的手掌,掌心向上,稳稳地伸到我面前。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像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光,清晰地映着我有些呆怔的脸。
他开口,声音低沉温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无比清晰地落在这片只有饭菜香气的寂静里:
“林老板,长期饭票续费……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