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BD的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我那熬了三十多个小时、自认为已经绞尽脑汁的方案,正被客户方的秃顶总监用激光笔指指点点。

“这里!缺乏爆点!不够抓人眼球!”

“这里!逻辑链条太弱!消费者凭什么买账?”

“还有这个视觉呈现!土!太土了!毫无高级感!”

“唐小姐,我们品牌定位是高端轻奢!不是路边摊!你这方案,小学生水平吗?重做!下班前我要看到全新的框架!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秃顶总监唾沫横飞,每一句“重做”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熬夜的眩晕感、对厉深下落的恐慌、以及对失业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喉咙里却像堵了块烧红的炭,灼痛得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后果?又是该死的后果!

会议终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结束。我几乎是飘着走出会议室,脚下发软,只想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瘫倒。

“小棉姐!”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苏娜,我们组的“关系户”,打扮精致得像要去走红毯,此刻正端着杯咖啡,倚在茶水间的门框上,假惺惺地看着我,

“又被张秃子喷啦?啧啧,真可怜。要我说啊,能力不够就别硬撑,早点认输,把机会让给更有能力的人,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平时我或许还会敷衍两句,但此刻,极度的疲惫、压力和对未来的绝望感,像火山熔岩一样在我胸腔里奔涌。我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娜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滚。”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野兽般的嘶哑和凶狠。

苏娜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被那眼神里的戾气吓得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咖啡都差点洒出来。“你……你疯了吧唐小棉?我好心……”

“我让你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响,引得远处几个同事惊愕地看过来。积压了一整天的怨毒和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把你那些靠睡上去的‘机会’全抖出来,让大家看看你这身名牌底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指着我说不出话,最后狠狠一跺脚,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了。

吼完这一嗓子,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包里,那个锦缎香囊依旧死寂。

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凶狠迅速退潮,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茫然。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得罪了苏娜,她背后的人不会放过我。工作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

嗡……嗡……

怀里的包,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那震动轻得像是错觉,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我猛地抱紧包,心脏狂跳起来。厉深?!他没死?!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无人的消防楼梯间,颤抖着手拉开包链,把香囊从文件堆里刨出来。香囊依旧安静,但刚才那丝震动感绝非错觉!

“厉深?厉深!”我压低声音,急切地对着香囊呼唤。

没有回应。

我急得满头大汗,目光扫过四周。角落里堆着保洁员遗忘的一小袋垃圾,里面有几个空矿泉水瓶。塑料!还是塑料!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扑过去抓起一个空瓶子。瓶身被捏得哗啦作响。我把它凑近香囊,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塑料瓶!你试试!再试试!”

香囊毫无动静。

巨大的失望像冰水浇头。难道刚才真是错觉?

我不甘心,发狠似的用力捏着塑料瓶,粗糙的瓶身硌着掌心。

“厉深!你听着!我工作快没了!被那个苏娜和她背后的王八蛋搞的!他们要整死我!你不是要查凶手吗?

那个王经理!苏娜跟他肯定有关系!他们都是一伙的!我要是被开除了,谁帮你查?!谁给你找钻石?!你甘心就这么消散吗?!啊?!”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对不公的控诉,像炮弹一样倾泻出来。

或许是感应到了我濒临崩溃边缘的剧烈情绪波动,或许是“王经理”、“苏娜”这些名字触动了他复仇的神经——

嗡!

香囊猛地一震!比刚才清晰得多!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的白光,带着一种虚弱不堪却又无比倔强的意志,艰难地从香囊的锦缎缝隙中渗透出来!

那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厉,猛地扑向我手中捏着的塑料矿泉水瓶!

滋啦——!

一声清晰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爆裂声!白光接触到瓶身的瞬间,矿泉水瓶的PET塑料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熔化!

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窟窿瞬间出现,边缘还冒着缕缕刺鼻的青烟!

窟窿周围的塑料呈现出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厉,猛地扑向我手中捏着的塑料矿泉水瓶!

滋啦——!

那道白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瞬间缩回香囊,消失不见。香囊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强行挤入我的脑海,不再是声音,更像一种模糊的感觉:

【难……吃……毒……但……够劲……】

【苏……娜……王……杂碎……盯……紧……】

【休……息……本尊……需要……更多……能量……】

那意念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呓语,却虽然痛苦,但有效!他知道了苏娜和王经理的关联!他需要休息和更多“食物”!

我看着手里那个被烧穿一个焦黑大洞、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矿泉水瓶,又看看那个重新安静下来的香囊,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从脊椎骨升起。

塑料瓶……成了这位“钻石胃”总裁的救命稻草?这世界彻底疯了!

然而,一丝微弱的希望,却如同石缝里挣扎出的小草,顽强地顶开了绝望的硬壳。至少,他还在。

至少,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个隐藏在酒店经理、刻薄同事背后的阴影。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一个行走的“塑料收集站”。

通勤路上,目光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垃圾桶、绿化带、犄角旮旯。空饮料瓶、废弃的塑料袋、快餐盒、甚至小孩丢弃的劣质塑料玩具……

只要是无主的塑料制品,都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塞进那个巨大的托特包。

办公室里,我成了“环保先锋”。苏娜和她的跟班们投来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窃窃私语着“穷疯了”、“捡垃圾的”。

我置若罔闻,只专注于收集同事们随手丢弃在茶水间的矿泉水瓶、咖啡杯盖、酸奶盒。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忍受那些异样的眼光,都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但想到包里那个靠“垃圾”续命的“总裁”,想到那些可能存在的碎钻,想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这点屈辱似乎又变得可以忍受。

厉深的状态时好时坏。吸收不同塑料带来的“能量”和“毒性”似乎差异巨大。

纯净的PET水瓶,比如新的农夫山泉效果相对“温和”,他吸收后能维持较长时间的微弱意识,传递的意念也清晰些,虽然依旧充满嫌弃

(【寡淡……勉强入口……】)

而那些颜色鲜艳、成分复杂的劣质塑料,往往伴随着他痛苦的意念波动

(【毒……烧心……劣等工业废料!】)

吸收后他会陷入更长时间的“休眠”。

他传递的信息也零碎而关键:

【王经理……不止一人……背后有……影子……】

【苏娜……窃听……汇报……小心……】

【气味……追踪……危险……靠近……】

靠着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和厉深对“恶意气息”的模糊感知,我小心翼翼地避开王经理可能的眼线,同时暗中留意苏娜的动向。

我发现她频繁地在下班后独自去公司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每次都坐同一个靠里的隐蔽位置。

我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观察。

这天下午,我借口去楼下便利店买咖啡,实则准备便利店门口垃圾桶塑料瓶。

刚走出公司大楼侧门,转入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后面小巷的通道——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某种刺鼻体味的劣质烟草气息,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猛地逼近!

“唐小姐,这么巧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只见两个穿着花哨紧身T恤、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堵住了我的退路。

为首的那个,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嘴里叼着烟,正是王经理那天在酒店门口“迎接”我时,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其中一个!另一个黄毛,眼神阴鸷,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刃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寒光。

刀疤脸吐掉烟头,皮笑肉不笑地往前逼近一步:

“王经理让我给唐小姐带个话。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有些话,也不是你该听的。识相点,把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然后乖乖闭嘴,还能少吃点苦头。”

我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他们是为厉深来的!王经理果然知道了什么!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托特包,手指死死扣着包带,指节泛白。

脑子一片混乱,报警?来不及!呼救?这条通道平时就少有人走!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声音发颤,试图后退,后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不知道?”刀疤脸狞笑一声,眼神变得凶狠,“给脸不要脸!”他猛地一挥手,“搜!连人带包,给我带回去!王经理要亲自‘问话’!”

黄毛怪笑一声,弹簧刀“啪”地弹开,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一个箭步就朝我扑来!那只布满刺青的粗壮手臂,带着一股腥风,凶狠地抓向我怀里的包!

完了!被他们抓到,我和厉深都死定了!极度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我绝望地闭上眼,身体本能地蜷缩,死死护住怀里的包——

就在黄毛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包带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彻底激怒发出的咆哮,猛地从我怀中的托特包深处炸开!

那声音并非物理层面的声波,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荡!整个通道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扭曲!

紧接着!

轰!!!

一道刺眼夺目的、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强光,如同超新星爆发,毫无预兆地从我怀里的包中喷薄而出!光芒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我的视野一片白茫茫的灼痛!

强光中,一个高大、挺拔、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身影,如同神祇降临般骤然显现!

他背对着我,宽阔的肩膀几乎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熟悉的、冷峻如刀削斧劈的侧脸轮廓在强光中一闪而逝——是厉深!他恢复人形了?!

“找死!”

一声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滔天杀意的低吼,如同九幽寒风刮过通道!那声音,正是厉深,却比马桶里或手机里传出的更加真实、更具压迫感,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强光中,我只看到他恢复人形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如同精钢打造的巨钳,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碾碎蝼蚁般的漠然,一把扼住了黄毛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无比的骨骼碎裂声,伴随着黄毛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黄毛手中的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下去,捂着自己呈现出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他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被废掉的!那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人形光影,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怪…怪物!”刀疤脸惊恐地怪叫一声,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想跑!

光影中的厉深甚至连头都没回。扼断黄毛手腕的那只手,极其随意地向后一挥!

嘭!

一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

刀疤脸那近两百斤的壮硕身躯,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猛地离地飞起!像个破麻袋一样,狠狠砸在几米外通道尽头的垃圾桶上!钢铁垃圾桶被砸得轰然变形凹陷!刀疤脸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瘫软在垃圾堆里,生死不知。

通道里瞬间死寂。只剩下黄毛断断续续、痛苦到极点的哀嚎呻吟。

强光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骤然收敛、消失。通道恢复了昏暗。那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消散。

我瘫软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短暂几秒发生的一切,快得如同幻觉,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

厉深……他真的……恢复了?他救了我?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

托特包完好无损。但包口处,那个锦缎香囊却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软塌塌地敞开着。里面,那坨散发着微弱钻石光芒的“尊贵物质”,静静地躺在包底的文件上。

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香囊旁边,是刚才被厉深人形光影捏在手里、此刻已布满蛛网般裂痕、彻底报废的旧手机。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巨大疲惫和虚弱感的意念,如同游丝般强行挤入我混乱不堪的脑海:

【十……秒……】

【刚才……那个吻……】

【是本尊……赏你的……】

吻?什么吻?我完全懵了。刚才强光刺眼,我什么也没看清啊!难道……他在恢复人形护住我的瞬间……

这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还没转完,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猛地袭来。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墙壁软软地滑倒。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耳朵里似乎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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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消毒水味强行钻进鼻腔,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医院的独特气息。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锚,被这气味一点点拽向水面。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

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惨白的天花板,刺眼的顶灯,还有……一张胡子拉碴、眼袋浮肿,却写满焦急的脸。

“小棉!你醒了?!谢天谢地!” 老张,我们组的活宝大哥,声音嘶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后怕,“吓死我了!警察打电话到公司,说你倒在巷子里……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猛地扎进脑海——冰冷的通道,刀疤脸狰狞的笑,黄毛闪着寒光的弹簧刀,还有……那道撕裂黑暗、带着毁灭气息的强光!厉深恢复人形时那睥睨众生的冰冷侧影,以及他扼断手腕、轰飞壮汉的恐怖力量!

心脏骤然缩紧,我猛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包……我的包呢?!” 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这儿呢这儿呢!” 老张赶紧把放在床脚的托特包递过来,“警察检查过了,没少东西,就是手机……啧,摔得稀碎。你说你,加班加到晕倒也不至于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啊!幸好有路人听见惨叫报警了……”

我一把抢过包,颤抖着手拉开拉链,不顾老张疑惑的目光,疯狂地在文件堆里翻找。手指触碰到那个锦缎香囊——它软塌塌地敞开着口。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将它整个捧出来。

香囊里,那坨“尊贵物质”静静地躺着。色泽比之前更加暗沉,那些细碎的钻石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几乎熄灭。整个形态也似乎缩小了一圈,边缘带着一种不自然的、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痕迹。死寂。没有任何意念波动传来。

他还在吗?为了救我……他是不是……彻底耗尽了?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淹没了心脏,比身体的疼痛更甚。那个傲慢刻薄、挑三拣四、被困在马桶里还要发号施令的混蛋……他……

“小棉?你怎么了?” 老张看我捧着个香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担忧地凑近,“是不是伤到头了?医生说你有点轻微脑震荡……”

我摇摇头,死死攥着那个香囊,冰凉的锦缎贴在掌心。“没…没事。张哥,谢谢你。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老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工作那边……唉,苏娜那女人趁你不在,在总监面前上蹿下跳,说你精神不稳定,搞砸项目还当众发疯……妈的!” 他愤愤地骂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哥几个都看着呢!你安心养伤!”

老张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单调滴答声。我靠在床头,将那枚小小的香囊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里面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存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表面,感受着那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他”的奇异冰冷触感。脑子里一片混乱:王经理的追杀,苏娜的落井下石,厉深的生死不明,还有……他最后那句断断续续、虚弱却带着某种奇异别扭的意念:【刚才……那个吻……是本尊……赏你的……】

那个吻……强光中那转瞬即逝的触碰……是他吗?一个濒死形态下、用尽最后力气凝聚出的……吻?为了救我?荒谬!可笑!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心尖发颤的……悸动?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砸在白色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为这荒诞绝伦的处境,为这朝不保夕的恐惧,也为那个被困在污秽形态里、却依旧别扭地维护着最后一丝霸总尊严、甚至可能用“吻”来告别的混蛋。

“厉深……” 我哽咽着,对着毫无生气的香囊低语,声音破碎不堪,“你混蛋……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钻石胃吗?不是要本小姐伺候你吗?起来啊!起来骂我啊!起来嫌弃这嫌弃那啊!起来要你的钻石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我泣不成声,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

嗡……

极其极其微弱、微弱到如同蝴蝶振翅般的震动,透过紧贴胸口的锦缎,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心脏。

我猛地僵住,连哭泣都瞬间停止!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在胸口那一点!

嗡……嗡……

又一下!比刚才更清晰一点!带着一种顽强的、挣扎着要醒来的生命力!

“厉深?!” 我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颤抖!手忙脚乱地把香囊捧到眼前,凑近去看。

香囊里,那坨暗沉物质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白光,如同钻出厚重云层的星子,极其艰难地、一闪,又一闪!虽然黯淡,却无比真实!

紧接着,一道虚弱得如同风中蛛丝、断断续续的意念,带着巨大的疲惫,却清晰地挤入我的脑海:

【吵……死了……女人……】

【哭……丑……】

【本尊……只是……睡……一会……】

【钻石……记账……双倍……】

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虽然虚弱得几乎要消散,但那刻薄的、别扭的、令人火大的调调,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我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捧着香囊,语无伦次:“好!好!双倍!十倍都行!只要你活着!厉深!你吓死我了!你这个混蛋!”

【哼……】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傲娇意味的意念传来,算是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医院的“模范病人”,异常配合治疗,只为能尽快出院——医院环境太“干净”,塑料垃圾不好找!在老张他们偷偷塞给我的慰问品里,我眼疾手快地挑出所有塑料包装袋、饮料瓶,趁着护士不注意,悄悄“喂”给厉深。

他的恢复极其缓慢。纯净的PET瓶子成了主要“口粮”,虽然每次吸收后他传递的意念都充满了嫌弃(【寡淡无味……猪食……】),但至少能维持那点微弱的意识之火不灭。他断断续续地补充了信息:

【恢复人形……消耗本源……】

【凶手……气息……锁定……酒店顶层……总统套……】

【能量……需要……大量……纯净……塑料……】

“纯净塑料?” 我一边啃着老张带来的苹果,一边用意念问,“PET瓶子还不够纯?”

【低等……杂质多……】厉深的意念带着浓浓的不屑,【需要……高纯度……未改性……聚丙烯……或……聚碳酸酯……】

我:“……” 默默掏出手机搜索“高纯度聚丙烯”。搜索结果:实验室级材料,用于高端医疗器械、精密仪器部件……价格:按克算,比白银还贵。

贫穷,再次让我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我只能继续给他喂“猪食”。

出院那天,阳光刺眼。身体基本恢复,但心头的阴霾却更重。苏娜在公司的动作越来越露骨,我那被“毙掉”的方案,据说已经被她“接手优化”,准备去邀功。王经理那边更是销声匿迹,仿佛那两个打手的消失与他毫无关系。平静的水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我抱着包,里面装着厉深和他的“猪食”(几瓶新买的纯净水),刚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唐小棉?”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我是厉氏集团特别调查组负责人,赵铭。关于厉深先生生前最后接触人员的一些情况,需要你配合了解。请立刻到厉氏集团总部66楼来一趟。现在。”

厉氏集团?调查组?赵铭?

我的心猛地一沉!王经理背后的人?还是……厉家内部真正想除掉厉深的人?他们找到我了?!厉深在我这里的消息泄露了?!

“我…我刚出院,身体不太舒服,能不能改天……” 我试图拖延。

“现在。” 对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事关重大,唐小姐,不要让我派人‘请’你。厉氏集团,66楼。给你半小时。”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像催命的鼓点敲在心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不去?他们能轻易找到医院,就能找到我的出租屋!跑?能跑到哪里去?王经理的打手就是前车之鉴!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手脚冰凉。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嗡……嗡……

包里的香囊传来震动。厉深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冰冷的怒意:

【去。】

【本尊……感应到……了……】

【顶层……有……本源……气息……很浓……】

【陷阱……也是……机会……】

【赌……一把……】

本源气息?陷阱?机会?赌?

我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远处那座高耸入云、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厉氏集团总部大楼,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厉深在用他最后的力量感应,那顶层有他恢复所需的关键东西?但那里也必然是龙潭虎穴!

没有退路了。

深吸一口气,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厉氏集团总部。”

***

厉氏集团总部66楼。电梯门无声滑开,一股冰冷、肃杀、带着无形压力的空气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却衬得这层楼更加空旷死寂。光滑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顶灯冷白的光,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实木大门。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保镖,像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唐小姐,这边请。”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套装、妆容精致却眼神冰冷的年轻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声音毫无起伏。她引着我,走向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门。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雪茄、昂贵皮革和某种……冰冷金属器械的味道钻入鼻腔。巨大的办公室,视野极佳,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办公桌后巨大的真皮转椅背对着门口。一个穿着考究灰色西装、梳着整齐背头的中年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他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手术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久居上位的威压。正是电话里的赵铭。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我紧紧抱着的、那个显得格格不入的巨大托特包上,眼神微微一闪。

“唐小姐,请坐。” 赵铭的声音很平静,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他自己则绕过办公桌,姿态优雅地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很抱歉在你刚出院就请你过来。时间紧迫,我们直入主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更甚。“厉深先生生前最后几个小时,你在现场。根据酒店监控和你同事苏娜的证词,你行为异常,在厉先生出事后,还擅自进入了他的专属套房,并在里面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我,“能解释一下,你在里面做了什么吗?还有,你包里……装的是什么?”

苏娜!果然是她!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监控?他们连这个都调出来了?那厉深……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包。

“我…我当时在改方案,太累了,去卫生间……然后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艰难地开口,试图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手心全是冷汗。

“奇怪的声音?” 赵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比如……马桶会说话?”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知道?!他全都知道?!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唐小姐,” 赵铭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我们调查组拥有最先进的仪器和最专业的团队。很不幸,我们在套房卫生间的排水管道里,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属于厉深先生的生物信息残留。形态……非常特殊。”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我怀里的包上,“而你的包里,此刻正散发着同源、但更强烈的波动。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侧面的隐形门无声滑开!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漠然如同机器的人推着一辆覆盖着无菌布、上面放着各种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精密仪器和玻璃容器的推车走了进来!那推车上的东西,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像极了实验室里的解剖台!

他们是冲着厉深来的!要把他像标本一样带走“研究”!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抱着包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不!不行!你们不能动他!”

“这由不得你,唐小姐。” 赵铭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脸上那点伪装的儒雅彻底消失,只剩下冷酷和志在必得,“厉深先生是厉氏帝国的核心!他的任何状态,哪怕再……特殊,都属于厉氏最高机密!交出来!否则……”

那两个白大褂推着“解剖台”也无声地逼近,冰冷的仪器反射着寒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远比医院苏醒时更强烈、更狂暴的意念波动,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地从我怀里的托特包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虚弱,而是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濒临极限的疯狂!

【杂……碎……敢……动……本尊……的……人……?!】

厉深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炸响!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被藏在包底的锦缎香囊,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不再是单一的白色,而是混杂着愤怒的血红和冰冷的幽蓝!光芒穿透了帆布包,瞬间照亮了整个压抑的办公室!

赵铭脸色剧变,猛地后退一步:“拦住她!快!”

那两个白大褂和门口的保镖同时扑了上来!

但已经晚了!

轰!!!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我怀中的包为中心,猛地炸开!办公室的玻璃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文件纸张如同雪片般漫天飞舞!扑上来的白大褂和保镖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闷哼着被狠狠弹飞出去,摔倒在地!

强光中,一个高大、凝实、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身影,再次如同神魔降临般骤然显现!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光影!厉深!他完完全全恢复了人形!笔挺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冷峻的面容如同冰雕,深邃的眼眸燃烧着滔天的怒火,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那股属于千亿总裁的、睥睨天下的霸道气场,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将赵铭那点装腔作势的威压碾得粉碎!

他挡在我身前,宽阔的背影如同最坚实的壁垒。那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目光,如同死神的镰刀,扫过地上呻吟的打手,最终落在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惊骇的赵铭身上。

“赵铭?” 厉深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万年寒冰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厉家养的一条老狗,也敢对本尊的女人龇牙?”

“厉…厉少?!您…您真的……” 赵铭的从容彻底崩塌,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不…不可能!那种形态…您怎么可能……”

“本尊的形态,也是你这等蝼蚁能妄议的?” 厉深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凌空对着赵铭的方向,轻轻一握!

“呃啊——!!!”

赵铭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身体诡异地扭曲、蜷缩!昂贵的西装瞬间被巨大的压力撕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双眼暴突,布满血丝,嘴巴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的漏气声!像一条离水的鱼,在空中徒劳地挣扎。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地上那几个白大褂和保镖看着这如同神魔般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连呻吟都忘了,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就在这时,厉深那高大挺拔、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身躯,极其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他那如同冰雕般完美冷峻的侧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不正常的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维持这个人形,消耗太大了!他快撑不住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厉深显然也意识到了极限。他猛地收回凌空扼住赵铭的手。赵铭像一滩烂泥般“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翻着白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厉深霍然转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窗外透进来的天光,落在他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滔天怒火和毁灭气息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极其专注、几乎要将我灵魂都吸进去的幽深光芒。

他一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隔绝了身后所有的血腥和混乱。属于他的、清冽而强势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

我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冷峻的线条,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此刻只倒映着我惊惶失措面容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忘记了跳动,忘记了呼吸。

然后,他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预兆。

他猛地低下头!

一个冰冷、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掠夺意味的吻,如同烙印般,狠狠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唔——!” 我猛地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剥夺!只剩下唇瓣上那冰凉、柔软却又带着惊人力量感的触感!他的气息,带着一丝奇异的、如同碎钻般的冷冽味道,强势地侵入我的口腔,攻城略地!

这个吻,与上次强光中那模糊的触碰截然不同!它是真实的、滚烫的、充满了宣告主权的霸道!像是在标记领地,又像是在汲取某种赖以生存的能量!

时间失去了意义。世界只剩下他冰冷却又灼热的唇舌,和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纯粹的男性气息。我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血液却在他强势的掠夺下疯狂奔流,脸颊烫得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猛地离开我的唇!

那双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激烈的、我看不懂的暗流,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额角的冷汗更多了,脸色也更加苍白,但那份属于王者的强势气场却丝毫未减。

他盯着我,目光锐利得如同实质,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然后,他用那低沉、沙哑、因为刚才的吻而带上了一丝磁性、却依旧霸道得不容置疑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也砸进了我一片混乱的心湖:

“女人。”

“你看了本尊最狼狈的样子。”

“碰了本尊最私密的形态。”

“现在,还亲了本尊的嘴。”

“按照本尊的规矩……”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眸,紧紧锁住我因震惊和缺氧而茫然瞪大的眼睛,带着一种宣告世界般的笃定和不容反驳的强势:

“你只能嫁给本尊。”

“现在,回答我——”

“嫁,还是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