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青石阶上溅起朵朵水花。青龙堂总部内,烛火在狂风中摇曳,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浑身湿透的老大和老二大步踏入堂内。他们的衣摆还在往下滴水,眼神却透着一股坚毅。二人抱拳,齐声说道:“见过苏堂主!”
苏堂主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二人疲惫却坚定的脸庞。大春哥几步上前,用力拍了拍老大和老二的肩膀,爽朗笑道:“可算把你们盼回来啦!路上辛苦!”众人寒暄间,老大和老二从怀中掏出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一旁的苏云。那些精致的物件,流光溢彩,让我不禁咋舌,在心底暗自想着:“这些东西,怕是我这辈子都买不起。”
没等我多想,苏堂主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雨声敲打着屋檐。大春哥率先打破沉默,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道:“跟他们废话什么!直接干,让他们知道咱青龙堂的厉害!”
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看向大春哥,那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几分无奈。大春哥被看得有些发怵,挠挠头,不再言语。
这时,老大缓缓起身。他身形挺拔,周身散发着沉稳的气场,不怒自威。他环视众人,沉声道:“此事不可莽撞。我看还是先礼后兵,找帮主和其他堂主出面调解。若能和平解决,再好不过;若他们执意相逼,我们也绝不退缩,定要跟他们斗到底!”老大的话掷地有声,让众人心中都安定了几分。
苏堂主听完,转头看向老二。老二身形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可那双眼睛却如毒蛇般阴鸷,眼底暗藏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老二迎着苏堂主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缓缓说道:“依我看,这一切麻烦的源头,就是那两个新来的小兄弟。干脆把他们交出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苏堂主眼神骤冷,寒光一闪而过。老二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脸色瞬间一变,连忙赔笑道:“哈哈,开个玩笑,一切听堂主吩咐!”
苏堂主冷哼一声,沉声道:“就按老大说的办。老二留守总部,务必稳住局面;老大、大春跟我去谈判。其他人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支援!”
众人齐声领命,随即各自散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我跟在队伍中,心跳如擂鼓。前方等待我们的,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但我深知,身为青龙堂的一员,定要与兄弟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夜色渐深,暴雨依旧,青龙堂上下一片肃杀,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而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暗潮汹涌———
暴雨如注,泥泞的道路上,十几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在夜色中疾驰。苏堂主坐在车中,眼神凝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世界,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谈判。
车队终于抵达天星帮总部,远远望去,雕龙画栋的大门前,管家玄虎一身黑色劲装,身姿挺拔地立在雨中,宛如一尊铁塔。苏堂主等人下车,雨水瞬间打湿了衣衫,但众人神色不改。苏堂主快步上前,握住玄虎的手,“玄虎兄弟,许久不见!”玄虎微微点头,沉声道:“苏堂主,帮主已等候多时。”
穿过长廊,踏入议事大厅,天星帮帮主玄武端坐主位。他虽头发胡须皆白,却腰背挺直,一双虎目扫过众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堂主等人抱拳行礼,“见过帮主!”玄武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落座,“都坐吧,此次之事,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且等白啸天来了再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等了近一个小时,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嘈杂声。白虎堂堂主白啸天带着一众手下大踏步走来,眼神傲慢,径直走到座位坐下,竟连看都没看帮主玄武一眼。这赤裸裸的轻视,瞬间点燃了大春哥的怒火。大春哥“噌”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就要冲上前。一旁的老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喝道:“冷静!”大春哥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咬牙坐了回去,但眼神中依旧满是怒意。
玄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他并未发作,只是重重咳嗽一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就开门见山。此次冲突,你们二位说说想法吧。”
苏堂主起身,恭敬道:“帮主,我青龙堂向来以和为贵。此次之事,若能和平解决,大家依旧是兄弟,何必伤了和气?”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透着诚恳。
白啸天却嗤笑一声,翘起二郎腿,阴阳怪气道:“和为贵?我白虎堂的兄弟被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就这么算了?苏堂主,你要是真心想和解,就把那两条商业街割让给我们,这事就算翻篇!”此言一出,苏堂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沉声道:“白堂主,得寸进尺就没意思了。那两条街是我青龙堂的根基,绝无可能拱手相让!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今他们既入了我青龙堂,我就有责任护他们周全!”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苏堂主身后的手下们个个握紧拳头,白啸天的人也毫不示弱,纷纷亮出武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都给我住手!”玄武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在大厅中回荡,“大家都是天星帮的兄弟,为这点事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和气生财,不懂吗?”
白啸天满脸不屑,冷哼道:“和气生财?我兄弟的伤就白受了?总得给个说法!”玄武的眼神如利刃般射向白啸天,“白啸天,别太过分!我还坐在这,容不得你胡来!”
白啸天心中本就不满,此时更是被激怒,他低声嘟囔道:“老不死的……”这话虽轻,却还是被玄武听见。玄武猛地站起身,怒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白啸天脸色一变,但依旧嘴硬:“没什么!”
玄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白啸天怒道:“你别以为我老了就管不了你!谁要是得寸进尺,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白啸天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起身道:“谈不拢就别谈了!”说着,带着手下大步离去,只留下满室狼藉和尴尬的气氛。
这场本就艰难的谈判,最终以彻底破裂告终。苏堂主望着白啸天离去的背影,心中明白,一场大战恐怕在所难免。他转头看向玄武,沉声道:“帮主,如今……”玄武摆了摆手,疲惫地坐回椅子上,“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苏堂主等人离开天星帮总部时,雨还在下。夜色中,这场风波就像一团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冲突,会在何时爆发。而天星帮,也在这暗流涌动中,走向未知的命运。 暗云压城————
暮色如血,青龙堂议事厅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帮主刚踏入门槛,阴沉的脸色便让空气瞬间凝固。堂内众人齐刷刷起身,每个人的目光都如同绷紧的弓弦。
"老二呢?"苏堂主扫视一圈,目光在空着的席位上骤然一滞。话音未落,一名属下疾步而入,单膝跪地时带起一阵劲风:"禀堂主,二当家自您前往天星帮后便离了总部,至今未归!"
烛火猛地跳动,将苏堂主的影子投在斑驳的青砖墙上,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重重砸下,震得茶盏中的茶水泼溅而出:"马上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随即转向众人,"先不管他!当务之急,是商讨如何应对白虎堂!"
大厅陷入短暂的死寂。我攥着云龙的衣角,掌心满是冷汗。那天在街头偷袭虎哥的画面,此刻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终于,我深吸一口气,扯着云龙一同跪下:"堂主!祸是我们闯的,求您把我们交出去!青龙堂不该为了我们......"
"够了!"苏堂主突然拍案而起,烛火被震得剧烈摇晃,"你们以为白啸天真是为了白老三吗?"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商业街的利益纷争早就摆上台面,这不过是他们开战的幌子!今日交了你们,明日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再来!青龙堂,何时轮到别人骑在头上拉屎!"
云龙的肩膀在我掌心微微颤抖:"可是堂主......"
"没有可是!"苏堂主猛地扯开领口的盘扣,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当年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创立青龙堂,靠的可不是委曲求全!"他环视众人,眼中燃起狼一般的狠厉,"现在不是谈愧疚的时候,我要听的是——怎么打?如何赢?"
老大摩挲着手上的长刀,刀鞘上的饕餮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堂主,我建议按兵不动。白虎堂若敢来犯,我们就关门打狗!,必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好!"苏堂主重重一击掌,"各堂口即刻加强戒备,严守地盘!有任何风吹草动,三分钟内必须传到我耳朵里!记住——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领命时,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二衣衫不整地晃了进来,发间还沾着几片草叶,酒气混着胭脂味扑面而来。苏堂主看都没看他一眼,甩袖便走,衣摆扫过案几,带落半盏凉茶。
老大脸色铁青,一把揪住老二的衣领:"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死哪去了?"
"不过出去散散心,瞧把你们紧张的。"老二漫不经心地拍开老大的手,嗤笑道,这老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他转身要走,却被老大死死拦住。我分明看见老大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闭嘴!跟我出来!"
夜色渐浓,我和云龙站在苏小姐别墅的雕花门前。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与远处传来的梆子声交织成不安的韵律。别墅内灯火通明,新添的保镖如雕像般伫立在各个角落。
"还在自责呢?"苏小姐突然从门内转出,鹅黄的裙裾扫过石阶,发间的茉莉香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气,"你们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她倚着门框轻笑,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倒是你们两个,绷着脸的样子,比我爹发火还吓人。"
我和云龙对视一眼,喉间像堵着团棉花。远处传来闷雷滚动,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而青龙堂的命运,此刻正悬在这明暗交织的夜色里,等待着破晓时分的惊涛骇浪。
血染霓虹————
霓虹灯管在“迷迭香”酒吧肮脏的窗玻璃上蜿蜒爬行,如同垂死的蛇,将斑驳陆离的红绿光影泼洒在拥挤的人潮里。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烟味、廉价香水味、还有过量酒精散发出的那种腐烂的甜腻,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呼吸上。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撞击着墙壁,也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末梢。
酒吧深处,属于青龙堂的角落,几张桌子挤在一起。几个穿着紧绷花哨衬衫的白虎堂年轻人,像一群闯入陌生领地的鬣狗,眼神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兴奋。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子,捏着盛满廉价威士忌的方杯,手臂猛地一扬,杯口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玻璃渣和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龙堂看场子小弟阿强的皮鞋前炸开,溅湿了他的裤脚。
“哟,对不住啊!”黄毛拖长了调子,毫无歉意地怪笑着,挑衅的目光钉子般钉在阿强脸上。
阿强深吸一口气,那口浑浊的空气仿佛带着灼热的铁锈味。他脸上挤出的笑容僵硬如面具,小心翼翼地拨开人群走上前。“兄弟,喝多了吧?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嘛。”他声音不大,却竭力穿透嘈杂的音乐,伸出手想去拍拍黄毛的肩膀,一个试图平息事态的姿势。
手还未触及目标,异变陡生!
旁边另一个白虎堂的壮汉,脸上横肉抽搐,眼中凶光爆闪,毫无征兆地怒吼一声:“生你妈!”电光石火间,一道冷冽的寒光毫无征兆地从他腰间闪电般窜出——一柄森然的匕首!那锋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狠辣,瞬间穿透了阿强伸出的手掌!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喧嚣乐声的缝隙里,显得异常清晰、粘稠、令人头皮发麻。阿强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破碎,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惊骇彻底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野兽般的闷哼,身体猛地向后踉跄,鲜血如同拧开的水龙头,从他手掌恐怖的创口里喷涌而出,滴滴答答,迅速在油腻的地面上洇开一朵刺目狰狞的红花。
这朵骤然盛开的血花,瞬间点燃了引信。
“干死他们!”青龙堂这边,不知谁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如同受伤狼群的嚎叫。积蓄已久的怒火和恐惧轰然炸开。酒瓶、椅子、拳头……所有能抓到手的东西都成了武器,凶狠地砸向对面。白虎堂的人早有准备,狞笑着迎上,匕首的寒光在混乱的人影中疯狂跳跃、闪烁。狭窄的空间瞬间沦为血腥的斗兽场。嘶吼、怒骂、玻璃碎裂的脆响、钝器击中肉体的闷响、痛苦的惨叫……各种声音疯狂搅拌在一起,盖过了震耳的音乐,空气里弥漫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就在这混乱风暴的中心,一道身影如同劈开浊浪的怒涛,轰然撞入战团。大春哥来了!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铁壁,巨大的拳头带着沉闷的风声,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敌人飞出的身影。一个试图偷袭的白虎堂混混被他一拳砸在脸上,鼻梁塌陷,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另一个刚举起匕首,就被他蒲扇般的大手抓住手腕,反向一拧,“咔嚓”声中,那人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匕首当啷坠地。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骇人的咆哮,所过之处,白虎堂的人如割草般倒下。
这碾压般的势头,终于逼出了对方真正的凶兽。
“都滚开!”一声阴鸷的断喝响起,压过了混战的喧嚣。人群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虎哥出现了。他身形精悍如铁,动作却带着毒蛇般的滑腻迅捷。他并不与大春哥硬撼,而是像鬼魅般绕着圈子,匕首化作一道道刁钻的银色毒蛇,专挑大春哥防御的间隙下口。大春哥的拳头势大力沉,几次擦着虎哥的身体轰过,砸在墙壁或吧台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和飞溅的木屑,却总是差之毫厘。
两人缠斗在一起,如同狮子与毒蛇的殊死搏杀。力量与狠毒,刚猛与阴险,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汗水、血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大春哥抓住虎哥一个细微的破绽,粗壮的手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钢钳,猛地扣住了虎哥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锁向他的咽喉——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擒拿绝技!
虎哥手腕被制,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浮起一丝令人心寒的诡笑。就在大春哥即将彻底锁死他的刹那,虎哥那只看似被完全控制住的手臂,袖口处竟匪夷所思地滑出一截更短、更隐蔽的锋利刀刃!
那短刃如同毒蛇的信子,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带着阴毒的啸音,狠狠扎向大春哥毫无防备的大腿外侧!
“呃啊——!”
大春哥的怒吼瞬间变成了惨痛至极的闷哼。冰冷的金属毫无阻碍地撕裂坚韧的肌肉纤维,深深没入,直至刀柄!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电流般从伤口炸开,瞬间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锁喉的铁钳不由自主地松脱了。
虎哥趁机挣脱,眼中凶光大盛,如同嗜血的饿狼看到了倒地的猎物。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另一把匕首,双刀在手,刀尖闪烁着致命的寒芒,一步步逼近因剧痛而单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跳的大春哥。血,正从大春哥大腿上那个可怕的创口里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该上路了,大春!”虎哥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双刀高高扬起,刀尖对准了大春哥因剧痛而微微仰起的脖颈。死亡冰冷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酒吧那两扇沉重的橡木大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纷飞,破碎的门板轰然拍在地上。门外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的气息,狂涌而入,瞬间冲淡了酒吧里污浊的血腥和烟酒味。刺眼的手电强光如同数柄利剑,粗暴地撕裂了酒吧内昏暗迷离的灯光,将混乱血腥的场面照得一片惨白。
强光中心,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破碎的门框里。青龙堂老大到了!他身后,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沉默的潮水,瞬间涌入,冰冷的刀锋在强光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虎哥刺向大春哥咽喉的刀锋,硬生生僵在半空。他眯起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强光,脸上掠过一丝极度的不甘和怨毒。他猛地收回匕首,毫不犹豫地将两根沾着大春哥鲜血的手指塞进口中——
“哔——!!”
一声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金属哨音,如同夜枭垂死的哀鸣,瞬间压倒了酒吧里所有的喧嚣。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所有还在缠斗的白虎堂成员如同听到了撤退的魔咒,动作猛地一滞,随即毫不犹豫地放弃对手,如同退潮般,相互掩护着,异常迅捷地朝着酒吧后厨的方向涌去,撞开后门,消失在黑沉沉的雨夜里。
混乱的战场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和滴答的血水声。虎哥在撤退的人流末尾,脚步顿住。他扭过头,目光穿透狼藉的空间和刺眼的光柱,精准地锁定了依旧单膝跪在血泊中、脸色因失血而惨白的大春哥。
虎哥的嘴角向一边扯开,露出一个混合着残忍与极度轻蔑的狞笑。他抬起手,伸出沾血的食指,隔空对着大春哥,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割喉手势。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口型却如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大春哥的眼底:
“下次,取你命。”
话音未落,虎哥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后门的黑暗,消失无踪。
“大春!”青龙堂老大低沉急促的吼声穿透短暂的死寂。他几步冲到近前,蹲下身。当看到大春哥大腿上那个仍在不断涌出鲜血的可怖伤口时,他刚毅的脸上肌肉猛地抽紧。“撑住!”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撕扯成布条,动作快而稳,试图压住那汹涌的血流。猩红的液体依旧迅速浸透了粗糙的布条,顺着他用力按压的手指缝隙不断渗出。
“快!抬车上去!最近的医院!”老大吼声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几个小弟七手八脚地冲上来,小心翼翼地将大春哥魁梧却因失血而瘫软的身体抬起。每一次移动都牵扯到腿上的伤口,剧痛让他牙关紧咬,额头上冷汗如瀑。他被迅速抬出这个刚刚经历血火炼狱的酒吧。
外面,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让他滚烫的身体和混乱的头脑感到一丝短暂的、近乎残忍的清醒。他被塞进一辆等待的面包车后座。车门关闭的闷响隔绝了雨声和酒吧里残留的混乱喧嚣。
在车门彻底合拢前的最后一瞬,大春哥涣散的目光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艰难地投向酒吧门口那巨大的霓虹招牌。“迷迭香”三个字依旧在迷蒙的夜雨中不知疲倦地闪烁、旋转着,变幻着妖异的色彩。只是此刻,那绚烂的流光落在他眼中,却仿佛被地上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血迹所浸染,扭曲成一片令人作呕的猩红旋涡,在视网膜上疯狂地旋转、扩散。
冰冷的座椅皮革紧贴着皮肤,失血带来的寒意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出来。引擎发动,车身震动。车窗外,城市模糊的光影在雨水中流淌、变形,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在不停渗漏。虎哥那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和那无声的割喉手势,却像烙印般死死刻在脑海深处,比大腿上那匕首贯穿的剧痛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
下一次?
大春哥闭上眼,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自己血的咸腥。下一次相遇,不再是霓虹下的暗流涌动,而是黑暗里你死我活的终局。
一脚让我看见太奶———
碎裂的门板裹挟着两名保镖沉重的躯体,狠狠掼入房间。木屑与尘埃在骤然死寂的空气中狂舞,刺鼻的血腥味猛地灌满了每个人的鼻腔。门外杂乱的打斗声、呼喊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断。一个身影踏过狼藉的门槛,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是青龙堂的老二。他脸上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僵硬而冰冷,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都歇歇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地面,“白虎堂主有请,跟我走一趟。”他身后,几名手下无声地封死了退路,动作迅捷如鬼魅。
苏云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为什么?凭什么跟你走?”
老二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透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凭什么?”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惊怒的苏云、蓄势待发的云龙,最后落在我身上,“就凭你们现在是我的阶下囚。白虎堂主,想见几位很久了。”
我和云龙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如此!难怪他敢只身闯进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救援,而是赤裸裸的背叛!
“叛徒!”苏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我父亲待你如手足!青龙堂哪里亏待过你?为什么?!”
“待我不薄?哈哈哈!”老二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刺耳又癫狂。他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翻涌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毒岩浆,“二十年!我给他当了整整二十年的狗!脏活、累活、要命的活,哪一样不是我冲在最前头?流的血够染红半条街!”他死死盯着苏云,声音陡然拔高,变成凄厉的嘶吼,“可他呢?他正眼看过我吗?他把我当个人吗?我原以为……原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这位置……”他指着无形的虚空,仿佛那里就是青龙堂堂主的宝座,“迟早是我的!可他竟然……竟然想把一切都给你!给你这个连刀都握不稳的黄毛丫头!凭什么?你告诉我,这他妈叫待我不薄?!”
积压的毒火彻底喷发,他整个人因极致的恨意而微微痉挛。
“狗屁不通!”云龙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整个人如同离弦的怒箭,挟着破风声,砂锅大的拳头直捣老二面门!这一拳凝聚了他全身的怒火与力量,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老二的嘴角竟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就在拳锋几乎触碰到鼻尖的刹那,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又像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柔韧和诡异角度,贴着那刚猛的拳风不可思议地滑开。云龙必杀的一击,只打中了空气!
“就这点本事?”老二的讥诮如同毒针。
云龙一击落空,重心稍滞。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老二动了!他像一道贴地疾掠的鬼影,欺入云龙空门大开的怀里。拳影,骤然爆开!不是刚猛的直拳,而是无数刁钻、阴狠的刺拳与勾拳,如疾风骤雨般砸向云龙的肋下、软腹、心窝。那拳法快得只留下残影,角度毒辣,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仿佛每一拳都带着吸力,将云龙牢牢钉在原地承受。
“呃!”云龙闷哼着,强壮的身体被打得剧烈摇晃,像狂风中的枯树。他试图格挡反击,可那雨点般的拳头仿佛能预判他的动作,总是抢先一步落在他最脆弱的地方。剧痛迅速瓦解着他的防御。最后一击,老二身形猛地一旋,一记凌厉如钢鞭的侧踹狠狠抽在云龙早已不堪重负的腰肋!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云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神采瞬间涣散,如同被抽掉脊梁的巨熊,轰然砸倒在地,尘土飞扬。
“云龙!”我目眦欲裂,狂吼着扑了上去。不能让苏云独自面对这恶魔!我的拳风撕裂空气,直取老二后心。可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甚至懒得回头,只是肩头微沉,整个上半身如无骨般诡异地一扭一滑。
我的拳头再次落空!巨大的惯性带着我向前踉跄。紧接着,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猛地擦过我的小臂——不是拳头,更像是某种湿冷的爬行动物用尾巴抽打了我一下。但这轻轻一触,却蕴含着沛莫能御的阴柔暗劲,瞬间穿透皮肉,直抵脏腑!
“噗!”我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搅动。剧痛抽干了全身力气,我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双腿一软,像一袋被丢弃的破败麦子,重重瘫倒在云龙身边。冰冷的尘土呛入口鼻,浑身骨骼似乎都在呻吟。原来……他敢孤身前来,倚仗的竟是这般深不见底、诡异绝伦的功夫!
老二不再看我们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两只碍事的苍蝇。他迈开步子,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踏在碎裂的木屑和尘埃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稳稳地、一步步逼向背靠墙壁、脸色惨白的苏云。他眼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只有猎手锁定猎物时那种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掌控。
“呃…啊……”地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是云龙!他半边身体被血染透,口鼻也在不断溢血,眼神涣散,却凭着野兽般的本能,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死死箍住了老二刚刚抬起的脚踝!那五指深陷进皮靴的皮革里,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像烧红的铁钳。
老二的脚步被这垂死一搏拖住。他眉头终于不耐地拧起,那张阴柔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戾气。“不知死活!”他冰冷地吐出四个字,左臂闪电般回屈,坚硬如铁的肘尖如同攻城槌,带着全身下坠的凶狠力量,精准无比地砸在云龙毫无防护的后颈上!
“咚!”一声沉闷的钝响。云龙箍住脚踝的手臂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瘫软下去,脸埋在尘土里,再无一丝声息。只有微微抽搐的手指,证明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老二甩了甩靴子上沾染的血迹,继续前行。
“苏云!跑啊!!”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嘶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与此同时,我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出,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抓住了他另一条腿的裤脚和冰冷的靴帮!
这微不足道的阻力并未让老二的步伐停下。他甚至懒得低头看我一眼。那双沾着云龙血迹的军靴,只是以一种缓慢而冷酷的节奏,拖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一寸寸、一尺尺地向前摩擦。后背、肩膀、手臂的皮肉被地上的木刺、碎石无情地刮擦、撕裂,火辣辣的剧痛一波波冲击着昏沉的意识。我的身体像一件被丢弃的破麻袋,在尘埃和血污中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视线因剧痛和缺氧而阵阵发黑、晃动,苏云惊惶绝望的脸在模糊的视野里时隐时现。
“跑……”我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手指因用力过度而痉挛,指甲在粗糙的靴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却无法再阻挡那铁铸般的步伐分毫。
就在我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瞬,那拖行的力量骤然消失了。
我喘息着,模糊的视野艰难上移。
老二终于停下了。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张阴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只有纯粹的、无机质般的冰冷。他微微抬起了脚——那只刚才拖着我的、沾满尘土和血迹的沉重军靴。靴底粗糙的纹路在我放大的瞳孔里变得无比清晰,带着尘土、血污和死亡的气息,占据了整个视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然后,那只脚,携着全身的力量,如同一柄开山巨斧,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在我模糊放大的瞳孔中,占据了整个视野,轰然落下!
黑暗,如同最厚重的幕布,猛地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
剧痛?那感觉很奇怪。没有预想中颅骨碎裂的可怕声响,也没有血肉模糊的触感。只有一种……奇异的、被强行抽离的眩晕感。仿佛灵魂被这一脚从躯壳里硬生生踹了出去。
眼前不再是狼藉的战场和那张阴柔而冷酷的脸。所有的色彩都旋转着褪去,被一片柔和、无垠的白光所取代。那光芒温暖、圣洁,带着某种令人平静的召唤。
就在这片光的尽头,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暌违多年的身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挽着旧式的发髻。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是我记忆深处从未褪色的、慈祥而温和的笑容。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褂子,正静静地站在云端——不,是站在那片光的源头,远远地朝我伸出了枯瘦却温暖的手。
是太奶。
她脸上没有悲伤,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永恒的平静和……回家的召唤。
意识在这片温暖的白光中彻底沉沦,像一片羽毛,飘向那云端伸出的手。身后那充斥着背叛、血腥和绝望的世界,连同那沉重落下的军靴,都在瞬间被这无边无际的光芒温柔地吞噬、消解。
最后残存的念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平静:
“哦,原来……太奶在那边啊。”
血债血偿———
老二那沾着我和云龙鲜血的军靴,踏在狼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如同敲在苏云心脏上的丧钟。他一步步逼近,脸上那抹阴冷的笑意凝固,只剩下猎食者锁定猎物的专注与残忍。苏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惨白的脸上写满惊惶,但那双遗传自她父亲的眸子深处,却燃烧着倔强的火焰,死死盯着这个背叛者。
就在老二探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即将触碰到苏云纤细脖颈的刹那——
“轰!”
紧闭的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撞得粉碎!木屑如霰弹般激射,烟尘弥漫。瞬间刺破房间内昏暗的血腥,十几条精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涌入,瞬间将整个空间封锁得水泄不通,闪着寒光的刀刃,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精准地指向了场中唯一站立的目标——老二!
“谁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火山般怒意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所有的杂音。烟尘稍散,一个身影拄着乌木手杖,巍然立于门口。他身材不算高大,甚至微微佝偻,但那股久居上位、浸透鲜血的威压,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正是青龙堂堂主——苏战龙!
老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那几个守在门口的心腹手下,此刻已被无声无息地放倒,如同破败的麻袋堆在墙角。仅存的几个小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退缩到老二身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握着武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这电光石火的混乱,给了苏云一线生机!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父亲那声怒吼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猛地低头从老二腋下钻过,带着一阵香风和浓重的血腥味,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口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
“爸!”苏云扑进苏战龙的怀里,声音哽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后怕,在这一刻决堤。
苏战龙一手紧紧搂住女儿,布满皱纹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死死钉在老二身上,那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冰锥,要将对方万箭穿心。
“老二!”苏战龙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我知道你这头养不熟的狼崽子迟早会反!但我没想到,你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选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他顿了顿,手杖重重一顿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天堂口大会,你缺席……是忙着去跟白虎堂的杂种谈卖主求荣的价码了吧?!”
“哈哈哈!”老二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打破了死寂。他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目光扫过苏战龙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手下,充满了轻蔑,“老东西,你总算还没糊涂到棺材里!猜得不错!可惜,晚了!”
苏战龙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痛惜与怒火交织:“为什么?!我苏战龙自问待你不薄!最好的地盘给你打理,最丰厚的利润让你先挑!我拿你当兄弟,当左膀右臂!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兄弟?左膀右臂?哈哈哈哈哈!”老二的笑声更加尖锐,带着浓烈的讥讽和积压多年的怨毒,“苏战龙!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假仁假义!地盘?利润?那都是老子应得的!是老子用命拼回来的!你给的那点甜头,就想买老子一辈子当狗?!”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眼神凶狠地逼视着苏战龙:“实话告诉你!没有白虎堂在暗地里的支持,打通关节,提供货源,你以为光凭你定的那些狗屁规矩,我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能把地盘扩张得那么快?做梦!老子早就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今天,不过是把船开到你面前而已!”
“无耻!”苏战龙气得浑身发抖,手杖几乎要捏碎。他从未想过,自己最信任的臂助,竟然早已与死敌勾结如此之深!这背叛,比背后捅刀更恶毒百倍!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钢铁摩擦:“青龙堂听令!给我拿下这个叛徒!清理门户!生死勿论!”
“就凭你身后这群臭鱼烂虾?”老二嗤笑一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轻响,眼神轻蔑地扫过那些小弟们,“老东西,你以为人多就有用?今天,就算你拼上这条老命,也留不住我!”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蓄势待发!
苏战龙瞳孔一缩,他深知老二的身手诡异狠辣。他猛地将怀中的苏云往外一推,力道之大,让苏云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云儿!走!立刻去找朱雀堂的凤姨!快走!这里交给我!”
“爸!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苏云泪流满面,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角。
“走!”苏战龙猛地回头,一声暴喝,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命令!走啊!”他再次狠狠一推。
苏云看着父亲决然的背影,又看看对面如同恶魔般的老二,贝齿几乎咬破了下唇。她明白,留下只会成为父亲的拖累。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带着无尽的担忧和泪水,猛地转身,从手下让开的通道中冲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给我杀——!”苏战龙目送女儿离开,再无后顾之忧,手中乌木手杖如同令旗般狠狠劈下!
“杀!”压抑已久的怒吼瞬间爆发!苏战龙带来的精锐如同出闸猛虎,挥舞着砍刀,怒吼着冲向老二和他那几个面如死灰的手下。老二身后的几个小弟也红着眼,嘶吼着迎了上去,做困兽之斗。
刹那间,狭小的空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怒吼声、刀锋撞击的刺耳声、骨骼碎裂的闷响、濒死的惨嚎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疯狂地泼洒在墙壁、地板和每个人的身上。断肢残臂在混乱中飞舞,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窒息。
苏战龙拄着手杖,如同定海神针般立在战圈之外,目光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在人群中如同鬼魅般穿梭的老二。老二的身法确实诡异刁钻,在刀光剑影中腾挪闪避,普通的砍刀竟难以沾身。他出手更是狠辣无比,每一次闪避后的反击都精准地击中要害,关节、咽喉、太阳穴!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和闷哼,不断有青龙堂的兄弟捂着喷血的伤口倒下,非死即残!
混战胶着,老二在人群中游走,看似被缠住,实则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他利用一个手下被砍倒的瞬间制造的空隙,身体骤然伏低,如同贴地滑行的毒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悄无声息地从几个激战正酣的手下腿间缝隙中穿过!目标直指背对着他、正凝神观战的苏战龙!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直刺苏战龙的后心!这一下若是刺中,神仙难救!
苏战龙似乎毫无察觉,依旧紧盯着前方的战局。
千钧一发之际!
“堂主小心!”一声凄厉的嘶吼炸响!
一个始终护在苏战龙侧后方、浑身浴血的年轻小弟,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道致命的寒光!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他猛地将手中卷刃的砍刀向老二掷去试图阻挡,同时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合身扑出,用自己的胸膛,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苏战龙背后,挡在了那柄毒蛇般的匕首之前!
“噗嗤——!”
利器刺穿皮肉、撕裂筋骨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中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老二的匕首,毫无阻碍地、深深扎进了这名年轻小弟的胸膛!位置精准得可怕,正是心脏所在!
年轻小弟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和一丝释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老二那张因偷袭失败而瞬间变得无比狰狞的脸上。
老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暴戾的杀意取代。他手腕一拧,狠狠拔出匕首!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那年轻小弟胸前恐怖的伤口中狂涌而出!年轻小弟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苏战龙的脚边,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苏战龙的裤脚和布鞋。
他倒下的地方,离苏战龙的背影,只有半步之遥。
苏战龙猛地转过身,正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年轻面孔,在眼前迅速失去生机;他看到那喷涌的、滚烫的、属于自己兄弟的鲜血;他看到老二脸上那尚未擦净的血污和匕首上滴落的血珠,以及那双毫无人性、冰冷刺骨的眸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悲怆和暴怒,如同熔岩般从苏战龙的心底轰然爆发!他握着乌木手杖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那双苍老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死死锁定了那个刚刚夺走他兄弟性命的叛徒!
“老二——!”一声蕴含了无尽悲痛与滔天杀意的咆哮,如同受伤雄狮的怒吼,撕裂了整个战场的喧嚣!
血债,必须血偿!
绝境逢生———
苏战龙的咆哮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怒吼,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亲眼目睹心腹小弟为救自己而血溅当场,那滚烫的鲜血浸透裤脚的触感,如同烙铁般烫穿了他的心。积压的怒火、被背叛的痛楚、兄弟惨死的悲怆,瞬间化作焚毁一切的岩浆,轰然爆发!
“老二——!!” 苏战龙须发戟张,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那个手持滴血匕首的叛徒。他手中那根看似壮实的乌木手杖,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呜咽!杖身如毒龙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毕生功力与滔天恨意,狂风暴雨般砸向老二的头颅、咽喉、心窝!每一击都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完全舍弃了防守,是彻头彻尾的搏命打法!
狭小的空间里,阵影重重,劲风激荡!苏战龙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那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换取的短暂辉煌!
然而,老二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心寒的阴冷。他身形如鬼似魅,在密集的杖影中腾挪闪避,动作流畅得诡异,仿佛能预判每一道攻击的轨迹。他手中的匕首并未急于进攻,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杖影的缝隙中吞吐,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老东西,拼命了?”老二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戏谑,“可惜,力不从心了!”
就在苏战龙一记力劈华山、杖头带着千钧之力砸落的瞬间,老二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硬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侧滑,如同贴地游走的蜥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杖锋。同时,他探出的左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铁钩般精准地扣住了因全力下砸而露出破绽的杖身中段!
“撒手!”老二一声厉喝,手腕猛地一拧一拽!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杖身传来!苏战龙只觉虎口剧震,半边身子瞬间发麻,那灌注了全身力量的手杖竟被对方硬生生夺了过去!
糟了!苏战龙心中警兆狂鸣!但身体因刚才的爆发和此刻的脱力,已然跟不上意识!
老二夺杖在手,没有丝毫停顿!他借着拧身夺杖的旋劲,身体如同高速旋转的陀螺,右腿如同钢鞭般凌空抽出,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狠狠踹在苏战龙空门大开的胸膛之上!
“嘭——!”
一声沉闷得让人心悸的巨响!
苏战龙感觉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正面撞中!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五脏六腑瞬间移位!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口中喷出一蓬凄艳的血雾,向后倒飞出去,“轰”地一声重重砸在几米外的墙壁上,又颓然滑落在地。尘土飞扬,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量的血沫,脸色瞬间灰败如纸。
“老头子!”仅存的几个还能动弹的青龙堂小弟目眦欲裂。
“你的死期,到了!”老二随手将那根名贵的乌木手杖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脸上带着终结者的冷酷,一步步走向蜷缩在墙角、气息奄奄的苏战龙。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保护堂主!”一个离得最近、满脸是血的年轻小弟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向老二,试图用身体阻挡这索命的恶魔。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小弟则趁机冲向苏战龙,拼尽全力将他从地上架起,拖着他就往门口方向踉跄奔逃。
“螳臂当车!”老二眼神冰冷,看也不看那扑来的年轻小弟。他身形微晃,如同幻影般躲过对方笨拙的扑击,手中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反手一抹!一道细微的血线瞬间出现在年轻小弟的颈侧。那小弟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生机迅速流逝,捂着脖子软软栽倒。
解决掉碍事的虫子,老二脚步丝毫不停,如同附骨之疽,直追被架着逃跑的苏震山!他的速度太快,几步就拉近了距离!那个架着苏战龙的小弟听到身后逼近的死亡脚步声,满脸绝望,却依旧死死撑着堂主沉重的身体。
“死吧!”老二眼中杀机毕露,匕首再次扬起,目标直指苏战龙的后心!
就在这时——
“呼——!”
一道凌厉的劲风,如同撕裂布帛般从侧后方袭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让老二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致命的威胁感让他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目标!他强行扭转身形,仓促间抬起手臂格挡!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老二只觉得手臂仿佛被一根沉重的铁棍狠狠砸中,剧痛伴随着一阵酸麻!巨大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噔噔噔”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稳稳地挡在了苏战龙和那个架着他的小弟身前。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劲装,双臂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最醒目的是他胸口绣着一只狰狞昂首的玄龟!正是玄武堂的悍将——玄虎!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般响起!十几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玄龟的精壮汉子,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走廊,瞬间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他们眼神锐利,气息沉凝,带着一股不动如山般的压迫感,与之前混战的惨烈气息截然不同。原本还在缠斗的双方人马,被这股突然介入的强大力量所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老二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阴鸷的目光扫过玄虎和他身后那群气息精悍的玄武堂精锐,最后落在玄虎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玄虎?怎么,你们玄武堂什么时候也学会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玄虎面容刚毅,眼神沉稳如磐石,声音如同闷雷:“老二,清理门户是你们青龙堂的家务事,我们玄武堂无意插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死伤枕藉的走廊,落在气息奄奄的苏战龙身上,眉头微皱,语气加重了几分:“但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把事情做得太绝,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这就不只是家务事了!玄武堂立足,讲的就是一个‘道’字!”
“道?”老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正要反唇相讥。
一个更加沉稳、厚重,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声音,从玄武堂众人身后缓缓传来:
“他说得没错。凡事,不可做绝。”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个身影缓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约莫五十上下,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骨架异常宽厚,步履沉稳如山岳移动。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褂,面容方正,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的沉重力场。正是天星帮帮主,同时也是玄武堂的堂主——李玄武!
玄武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老二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老二心头莫名一紧。
“玄武帮主?”老二脸上的狂傲收敛了几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忌惮。
“是我。”玄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堂主伤重,此地不宜再流血。带着你的人,离开。”
他顿了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直视着老二,仿佛能看透人心:“现在,立刻。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他身后那些沉默如山的玄武堂精锐,气息骤然变得更加凌厉,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老二的目光飞快地在玄武那深不可测的脸上、玄虎那刚毅的眼神、以及周围那些气息彪悍的玄武堂精锐身上扫过。再瞥了一眼自己身边仅存的几个伤痕累累、面露惧色的小弟。一股巨大的不甘和怨毒在他胸中翻涌,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今天有玄武在此,他绝无可能再动苏战龙一根毫毛!强行出手,只会把自己也葬送在这里!
权衡利弊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老二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充满怨毒的冷哼。
“哼!好!玄武帮主的面子,我给了!”他死死盯了一眼被玄武堂手下护在身后、气若游丝的苏战龙,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老头子,算你命大!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走!”
他猛地一挥手,带着满身戾气和仅存的几个手下,如同斗败的豺狼,在玄武堂众人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狼狈却又带着不甘的凶光,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尽头。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直到老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玄武才微微抬手。玄虎立刻会意,指挥手下:“快!把苏堂主和所有受伤的兄弟,立刻送去仁和医院!动作轻点!”
……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顽固地钻进我的鼻腔。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每一次试图睁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不断下坠,只有零星的碎片闪过:老二那阴冷的笑容、云龙倒下的身影、苏云绝望的脸、还有那遮蔽了整个世界的军靴阴影……以及最后,云端太奶那慈祥却遥远得令人心悸的召唤……
“我……死了吗?”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混沌中浮起。
耳边似乎有声音,很遥远,又很熟悉。是哭泣?还是呼唤?努力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无边的黑暗和沉重,我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刺眼的白光猛地扎进瞳孔,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眩晕,视野模糊一片,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我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得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醒了!他醒了!”一个带着哭腔、嘶哑却无比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视野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然后是……一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是苏云!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灰尘,头发凌乱。
“你……你感觉怎么样?”苏云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我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视线艰难地移动。
在苏云的身旁,另一张病床上……是云龙。
他高大的身躯此刻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得像一个木乃伊,尤其是胸口和肋部。一条腿被打着石膏高高吊起。他的脸肿得几乎变了形,青紫交加,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而急促,连接着旁边的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线条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依旧不稳。即使昏迷着,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着云龙那惨烈的模样,看着苏云憔悴却充满生机的脸,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真实的、属于活人的温热……
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混沌和剧痛!
我们……得救了!
我们……还活着!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但在这剧痛之下,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看到同伴尚在的慰藉,同时,一股冰冷的、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心头。老二那张阴柔而狰狞的脸,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望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在医院洁白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血色的光影。
那光影,如同尚未干涸的血痕。
带伤的拥抱———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每一个焦灼的肺腑。老大疾步踏过冰冷的瓷砖,身后跟着大春哥——他坐在轮椅上,腿上厚实的石膏如同耻辱的烙印,每一次轮子转动都碾过他沉重的心。若非自己重伤拖累,若非老大必须守护他、提防白虎堂的虎视眈眈,若能及时赶回,苏堂主或许不会像此刻这般,在病房里无声无息地躺成一片枯叶。
病房门被推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苏堂主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纵横面庞的褶皱里似乎嵌满了凝固的黑暗。呼吸机代替他微弱的呼吸,发出单调而沉重的节奏,如同命运缓慢的倒计时。老大站在床尾,铁铸般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喉咙里艰难地滚动着,最终只挤出几个沉重的字:“怎么会……弄成这样?”
大春哥沉默地驱动轮椅靠近病床,石膏包裹的腿笨拙地挪动着。他伸手想触碰苏堂主冰冷的手背,指尖却在半空凝滞,终究无力垂下。那迟到的悔恨是无数细密的针,反复扎穿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隔壁的病房门被推开,苏云苍白的面孔探了出来。她目光触及轮椅上熟悉的身影时,眼中积蓄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大春哥!”她哽咽着冲了出来,如同溺水者扑向唯一的浮木,全然不顾地撞进大春哥怀中。
那一扑的力道,带着失重的绝望和依赖,狠狠撞在大春哥受伤的腿上。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瞬间贯穿他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僵,冷汗瞬间沁满额头,指节在轮椅扶手上攥得死白。他咬紧牙关,把痛楚的闷哼死死锁在喉咙深处,手臂却稳稳地、轻轻地环住了苏云颤抖的肩膀,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丫头,不哭……苏伯父命硬,会撑过去的。”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那痛楚的汗水,无声地渗入苏云单薄的衣衫。
老大凝视着病床上无声的苏堂主,胸中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开,墙皮簌簌震落。他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狂兽,嘶声吼道:“老二!我要活剐了那个畜生!”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杀气。
“大哥!”苏云猛地从大春哥怀里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却死死拽住了老大的手臂,纤细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现在去,就是送死!青龙堂现在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就等着你这根主心骨啊!”她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等我父亲醒了……我们从长计议!”
老大魁梧的身躯被她纤弱的手臂硬生生拽停在原地。他猛地回头,眼神狂暴如受伤的凶兽,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那滔天的杀意撞上苏云眼中破碎却固执的清醒,如同撞上无形的礁石。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如虬结的树根暴起,最终,那铁塔般的身躯颓然一松,紧绷的肩膀垮塌下来,只余一声沉重如铅的叹息。
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切割着沉默。我忍不住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老大……老二他,功夫怎会如此了得?”
老大缓缓转过身,眼神疲惫地扫过我们,最终沉重地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里。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如同枯叶摩擦:“他啊……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命。”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时光的烟尘,看见了那段阴冷的往事:“老二当年,是在南洋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丛林里活下来的职业杀手。后来烂赌成性,欠了一屁股阎王债,被追得走投无路,像条野狗一样浑身是血地倒在咱们堂口的地界上……是苏伯父,把他从死人堆里拖了回来。”
老大的语气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复杂的追忆:“苏伯父看他一身本事,是块好钢,就收留了他。可老二那做派……”老大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模仿着一个微妙的动作,眉头紧紧皱起,“说话总捏着那么一点尖声,手上时不时就翘起个兰花指……苏伯父那人,你是知道的,最见不得男儿身上沾半点脂粉气。”他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就因为这点‘娘气’,总觉得他担不起大梁,难堪重任……老二嘴上不说,心里那根刺,怕是越扎越深了。”
老大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至于他那身鬼魅似的功夫……恐怕要归功于当年把他变成杀人机器的‘暗影’组织。那个地方,不是人间。”他声音压得更低,仿佛那名字本身就带着寒意,“听说他们有一套灭绝人性的法子,把人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牢里,水里游着饿疯了的毒蛇水蛭。新人进去,只有一把匕首。最后能活着爬出来的……就是能在黑暗里听风辨位,出手如电的怪物。”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粗粝的手掌关节,“老二那身功夫,就是在那种地狱里泡出来的。”
病房里一片死寂,连呼吸都轻了。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何时已次第亮起,五光十色,却冰冷地映不进这间被愁云笼罩的屋子。那光怪陆离的夜色,像极了此刻每个人心中翻滚的、无法言说的惊惧与杀机。
老大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无声无息的苏堂主,又深深望了望我们,那眼神里有千钧重担,也有不容置疑的决断:“行了,都安心养着。青龙堂的事,有我扛着。”他转过身,背影在门口投下浓重而沉默的阴影,最终被缓缓合拢的门无声地切断。走廊的冷光瞬间被隔绝,病房再次沉入压抑的、只属于药水和呼吸机的低鸣里。
大春哥沉默地驱动轮椅,靠近苏堂主床边。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碰了碰苏堂主露在被子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那触感冰凉僵硬,像触碰一块在寒夜里浸透的石头。大春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仿佛要将某种巨大的空洞死死攥住。他收回手,颓然靠回轮椅深处,脸隐入床头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只有下颌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我靠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那片被灯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色。每一盏亮起的灯,都像一只沉默窥视的眼。那个被黑暗和水牢毒蛇淬炼过的身影——老二,他在哪里?他是否也正潜伏在这片灯火的某处,用他那双在绝对黑暗中也能视物的眼睛,冷冷地等待着?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从未如此刻骨,它无声地渗入每一次呼吸,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提醒着这场风暴远未结束。寂静中,只有仪器持续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精确地丈量着这风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漫长前夜。
暴雨血途————
暗室深处,劣质雪茄的烟雾浓得化不开,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老二陷在宽大的皮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垂落的额发,那动作透着一丝与这杀气腾腾环境格格不入的阴柔。他刚把沾了苏堂主血迹的外套脱下,随手扔在角落,像丢弃一件肮脏的抹布。
门被粗暴地撞开,白虎堂主白啸天裹挟着一股室外的寒气和嚣张闯了进来。他大马金刀地往老二对面的沙发上一瘫,震得茶几上的杯碟叮当作响。“操!”他狠狠啐了一口,“真他妈可惜!就差那么一口气,苏战龙那老棺材瓤子就得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白啸天那张横肉虬结的脸上写满了不甘,眼睛在烟雾里闪着饿狼般的绿光。
老二眼皮都没抬,端起面前冰冷的威士忌抿了一口,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命不该绝吧。玄武堂那几条疯狗,再晚来半柱香的功夫……”他没说完,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杯中的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又寂寥的声响。
“命?”白啸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跳了起来,“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再干他一次!这次老子亲自带人,非把那老东西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不可!”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二脸上。
老二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穿过缭绕的烟雾刺向白啸天:“现在?青龙堂是老大在撑着,那小子是块硬骨头。趁乱下手是好时机……”他顿了顿,指尖神经质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可玄武堂呢?再跳出来搅局怎么办?他们背后站着天星帮,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十三太保……真要撕破脸,白啸天,你觉得咱们能讨到多少好果子吃?”
白啸天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显然被“天星帮”和“十三太保”的名头戳中了软肋,嚣张气焰矮了半截。他烦躁地抓了抓板寸头:“那……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算了?”老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兰花指捏着酒杯的姿势无端透出几分狠厉,“青龙堂的根,是苏战龙,更是他手下那些能打能杀的生力军!趁他病,要他命!我们不动老东西,专砍他青龙堂的手脚!把他那几条来钱的街、最能打的那几队人,给我连根拔了!让他元气大伤,成了没牙的老虎,日后还不是任我们揉捏?”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血腥的算计,“苏战龙就算醒了,看到个空壳子青龙堂,怕也得再气死过去一回!”
白啸天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好!断其手足!这个够狠!够毒!老子喜欢!”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酒精让他脸上的横肉兴奋地抖动,“说定了!明天!就明天晚上!我带人砸烂他那条最肥的‘兴隆街’!你……”
“我的人,”老二打断他,眼神阴鸷,“会盯死老大。他敢带着主力去救兴隆街,我就端了他的老巢!他若龟缩在老巢不出来……哼,你的人,就在兴隆街,给我杀个痛快!”
两只酒杯重重地碰在一起,琥珀色的酒液激荡四溅,映着两张同样被贪婪和杀机扭曲的脸。阴谋如同毒藤,在雪茄的烟雾和酒精的辛辣里疯狂滋长蔓延。
翌日傍晚,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兴隆街湿滑的柏油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霓虹灯招牌在雨幕中扭曲变形,红绿的光晕染开一片迷离的血色。震天的喊杀声、金属的撞击声、痛苦的哀嚎声,粗暴地撕碎了雨夜的宁静。
老大魁梧的身影如同礁石,死死钉在街道中央。他手中的柳叶刀早已卷刃,刀身在昏黄的路灯和闪烁的霓虹下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寒光。雨水混着血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不断淌下,在他脚下汇成暗红的小溪。他身边,忠心耿耿的几十个青龙堂兄弟背靠着背,组成一个摇摇欲坠却死战不退的圆阵,像狂风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舟,每一次挥刀格挡都拼尽全力,每一次怒吼都带着绝望的悲壮。他们面对的,是潮水般涌来的白虎堂精锐,刀光如林,杀气冲天。
“顶住!给老子顶住!”老大嘶吼着,一刀劈翻一个试图突破防线的敌人,滚烫的血喷了他一脸,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去。他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但他不能倒!他是兄弟们最后的脊梁!
就在这时,汹涌的白虎堂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向两边裂开。一个身影,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西装,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闲庭信步般从血雨腥风的战场深处缓缓踱出。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却洗不去那双眼中淬炼了地狱寒冰的怨毒。
是老二!
他停在了老大面前几步之遥,伞沿微微抬起,露出那张写满嘲讽和恨意的脸。
“大哥,”老二的嗓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带着一丝惯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细,“别来无恙啊?守着这条破街,等着给那老东西陪葬吗?”
老大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愤怒瞬间炸开,几乎冲破胸膛!他握刀的手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老二!畜生!苏伯父待你如子!你竟下如此毒手!你的心肝,是被狗吃了吗?!”
“待我如子?”老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他待我,不过是一条看门狗!一条……让他觉得丢脸的、不男不女的狗!”他猛地收住笑,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疯狂,“你们!都该死!这兴隆街,就是你们青龙堂的乱葬岗!今天,就从你开始埋!”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那把巨大的黑伞如同黑色的巨蝠,旋转着呼啸飞出,直砸向老大面门!伞骨边缘,赫然弹出数道寒光闪闪的利刃!
老大侧身急闪,伞刃擦着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几乎同时,两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从老二身后暴起!正是白虎堂那两个一直缠斗老大的顶尖高手!一人使沉重的开山刀,刀锋呼啸如虎吼;另一人用一对淬毒的钢爪,招招不离老大要害!三面夹击,致命的杀网瞬间收紧!
老大狂吼一声,柳叶刀舞成一团泼水不进的光幕!“叮叮当当!”密集如爆豆般的撞击声炸响!他凭着千锤百炼的本能和一股不屈的狠劲,在刀光爪影中闪转腾挪,险象环生!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每一次躲闪都耗尽体力。那卷了刃的柳叶刀,终究难敌开山刀势大力沉的劈砍!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老大手中的柳叶刀竟被硬生生劈飞出去,打着旋儿插进远处湿漉漉的泥地里!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胸口一闷,脚下踉跄后退。
“死吧!”老二眼中凶光暴射,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档,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毒蛇,诡异一扭,瞬间欺近!右腿如同钢鞭,撕裂雨幕,带着凌厉无匹的破风声,狠狠踹在老大的胸膛上!
“噗——!”
老大如遭巨锤轰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混合着雨水在空中洒开一片凄厉的红雾!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被踹得倒飞出去七八米远,重重砸在一个被掀翻的夜宵摊上,锅碗瓢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滚烫的汤汁泼了他一身。剧痛瞬间淹没了他,视野阵阵发黑。
老二踏着雨水和血水,一步步逼近,锃亮的皮鞋踩在泥泞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嗒”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老大,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怎么样,大哥?这滋味,比苏老头的‘救命之恩’如何?我说过,今天,神仙也救不了你!”他缓缓抬起手,五指成爪,指尖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那是他赖以成名的“蛇牙刺”,曾洞穿过无数咽喉!
白虎堂两大高手也狞笑着围拢上来,三股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将瘫倒在废墟中的老大死死锁定!雨水冰冷,浇透了他的身体,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如同这漫天的黑沉雨幕,彻底笼罩下来。
就在这生死一瞬!
“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撕裂雨幕!紧接着,“噗嗤”一声,一支尾部带着鲜艳朱雀翎羽的短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个正要挥爪扑向老大的白虎堂高手的手腕!那高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钢爪脱手!
“什么人?!”老二和白虎堂主雷彪同时惊怒回头。
只见长街尽头,暴雨如注的黑暗中,骤然亮起一片刺目的车灯!引擎轰鸣如同愤怒的野兽咆哮!车门洞开,数十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车上跃下,沉默而迅猛地扑入战场!为首一人,身形高挑,一身火红的皮风衣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烈焰!正是朱雀堂堂主——凤九!她手中一把奇形弯刀,刀身赤红,仿佛饮饱了鲜血!
“老二!暗影养出来的疯狗!你的死期到了!”凤九的声音清越冷冽,穿透雨幕,带着滔天怒火!
“凤九!!”老二看清来人,瞬间目眦欲裂,那一直压抑的、源自地狱深处的暴戾彻底爆发!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要坏他的好事!极致的怨恨冲垮了理智,他竟不顾一切,舍弃了近在咫尺的老大,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带着凄厉的尖啸,身化一道模糊的白影,径直扑向凤九和她带来的朱雀堂精锐!他速度快得惊人,双手“蛇牙刺”在雨中划出森冷的轨迹!
“保护堂主!”朱雀堂阵中,立刻跃出三道气息沉凝的身影!一人使长枪,枪出如龙,直取中路;一人用双钩,诡谲刁钻,锁向下盘;最后一人手持两面沉重的精钢圆盾,如同移动的堡垒,死死护在凤九身前!这三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瞬间将暴怒冲来的老二缠住!
“叮叮当当!嗤啦!”
密集如骤雨般的撞击声和利刃破体的声音瞬间爆发!老二如同陷入泥沼的狂龙,他身形鬼魅,出手狠辣刁钻,蛇牙刺几次险之又险地擦过持盾高手的咽喉,带起一溜血珠!但那三人如同磐石,长枪如毒蛇吐信,双钩如跗骨之蛆,盾牌更是稳如山岳!任凭老二如何冲击,竟一时难以突破!反而被那长枪抓住一个破绽,枪尖在他肩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妈的!”白啸天眼看老二被缠住,而凤九带来的朱雀堂精锐已经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战场,迅速与青龙堂残部汇合,开始反推白虎堂的阵线。他心知大势不妙,再打下去,等玄武堂或者天星帮的人反应过来,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老二!走!!”白啸天当机立断,猛地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同时手中一把飞刀掷出,逼退纠缠他的一个朱雀堂好手,自己则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朝着老二的方向冲去。
老二被三人围攻,肩头剧痛,又听到白啸天的吼声,狂怒的头脑终于被一丝冰冷的现实浇醒。他怨毒无比地瞪了一眼被手下扶起、正死死盯着他的老大,又扫过凤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不甘的嘶吼。
“撤!快撤!”白啸天已经冲到近前,一把抓住老二的胳膊,不由分说,拖着他转身就朝后方停着的车辆方向狂奔。白虎堂的帮众见堂主撤了,顿时士气崩溃,如同退潮般呼啦啦跟着狼狈逃窜,留下满地狼藉和哀嚎的伤者。
暴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兴隆街。破碎的霓虹招牌嗤嗤冒着电火花,照亮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躯体、丢弃的砍刀、碎裂的桌椅和肆意流淌的、被雨水不断稀释却依然刺目的暗红。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土腥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老大在两名兄弟的搀扶下,艰难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雨水顺着他刚硬的脸颊冲刷而下,分不清是水还是泪。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老二踹中的地方,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更痛的是心。他死死盯着老二消失的方向,那怨毒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眼底。
凤九走到他身边,红色的风衣下摆被血水和泥浆染得污浊不堪。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老大那柄卷了刃、沾满泥泞的柳叶刀,从泥地里拔了出来,递还给他。
刀身冰冷沉重。老大颤抖着手接过,刀尖抵着湿滑冰冷的地面。他需要这支撑,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倒下。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遍地哀鸿,扫过那些搀扶着他、同样浑身浴血、眼中交织着恐惧、愤怒和劫后余生的兄弟们。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残破的街市,也敲打着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巨石。风暴远未结束,它只是暂时收起了獠牙,在更深的黑暗里,酝酿着下一次更加血腥的撕咬。
血街余烬————
兴隆街的硝烟还未散尽,朱雀堂主凤九的车已把浑身是血的老大送进了医院。若非那身赤红风衣如同烈焰般撕裂雨幕,青龙堂今夜怕是要给老大办丧事了。
凤九的脚步没停,径直走向苏战龙的重症监护室。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监护仪的滴答声敲在人心上。她停在床边,凝视着师兄毫无生气的脸,指尖拂过他枯槁的手背,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师哥,我来迟了。”
我靠在隔壁病床上,呼吸一窒。朱雀堂主凤九…竟是苏堂主的师妹?这江湖的水,比我想的更深。
苏云红肿着眼起身,哑声唤了句“九姨”。凤九转向我们,目光扫过病房里几张惊魂未定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帮里火烧眉毛,我不能久留。这两个人,”她侧身,一高一矮两个气息沉凝如渊的身影无声地踏前一步,仿佛从阴影里剥离出来,“冷月,炎阳。有她们在,阎王殿的勾魂索也近不了你们的身。”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条街,我留了玉儿镇场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给我老实养着!”
门在她身后合拢,留下满室沉寂和两个冰雕般的守护者。苏云伏在父亲床边,肩膀无声耸动。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拆了绷带的手臂,那底下新生的皮肉隐隐发痒。青龙堂的血几乎流干了,兄弟们的脸还在眼前晃。我猛地掀开被子下地,骨头缝里残留的钝痛让我吸了口冷气。
“不行,”我咬着牙对苏云和那两个影子似的守护者说,“我得去街上。躺这儿,我骨头缝里都爬着蚂蚁!”
冷月淡漠地扫了我一眼,炎阳则像尊石佛,纹丝不动。苏云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担忧。
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白天的血腥气似乎还顽固地吸附在兴隆街每一块碎裂的砖石上,被雨水反复冲刷也洗不掉那股铁锈味。霓虹招牌大多熄了,只零星几盏在夜风里苟延残喘,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玉儿果然在,她像个纤弱的影子,抱着手臂倚在街角唯一完好的灯柱下,指尖夹着的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昏黄的光晕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也照亮了她脚边散落的几截断裂的钢管和刀片——显然,在我来之前,已有不开眼的宵小被清理了。
“玉儿姐,”我走过去,嗓子还有点沙哑,“凤堂主让我来搭把手。”
她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在我脸上刮过,又落回空寂的长街:“嗯。东头归你。”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块冰。烟蒂被她随手弹飞,划过一道微弱的红光,坠入路边的污水里。
短暂的平静只维持到后半夜。连野猫都缩在角落不敢叫唤的死寂里,一阵密集又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如同毒蛇游过草丛的簌簌声,从街西口骤然撕破了宁静!
我心头猛地一沉,抓起手边的厚背砍刀冲到巷口。只见影影绰绰,几十条黑影正无声地快速涌来,手里家伙在微光下闪着寒芒。为首那人,身形壮硕如熊,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狰狞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扭曲得如同活物——竟是白虎堂的疯狗,虎哥!这头被白啸天拴着的恶犬,竟敢瞒着主子,带着私兵来捡这口“剩肉”!
“操!青龙堂的丧家犬还没死绝?”虎哥的破锣嗓子在死寂中炸开,带着嗜血的兴奋,“正好!爷爷送你们一程,下去跟兴隆街作伴!”他手中那把厚背鬼头刀猛地向前一挥,“给老子屠光!寸草不留!”
他身后的亡命徒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潮水般涌向街心零星亮着灯的几家铺面,那是青龙堂仅存的几个据点!眼看惨剧将临
“哼。”
一声轻蔑的冷哼,比夜风还冷。
灯柱下的玉儿动了。她身影一晃,竟后发先至,鬼魅般横插在虎哥那群人和商铺之间。没人看清她如何出手,只听得“锵啷”一声刺耳锐响!冲在最前头一个挥舞着西瓜刀的壮汉,手中钢刀竟被一道细如柳叶的银光硬生生削断!半截刀刃旋转着飞上半空,那壮汉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喷,捂着手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找死!”虎哥暴怒,眼珠子瞬间充血,像头被激怒的疯牛,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的风声,兜头朝玉二那纤细的身影劈下!这一刀,足以将她连人带骨剁成两半!
玉儿却不退反进,身法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她足尖在湿滑的地面一点,身体不可思议地一旋,竟贴着那致命的刀锋滑了过去!手中那抹柳叶银光毒蛇吐信般反撩而上,直取虎哥持刀的手腕!
虎哥大惊,万没料到这女人身法如此诡谲!他猛力回刀格挡,“铛!”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鬼头刀险些脱手!
“妈的!臭娘们!”虎哥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刀势更如狂风暴雨般卷向玉儿。玉儿却像狂风中的一片柳叶,身形飘忽不定,那抹纤细的银光在她手中化作致命的毒蛇,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地卸开巨力,每一次反击都刁钻狠辣地刺向虎哥周身要害。一时间,刀光剑影竟将虎哥这头蛮牛死死缠住!
我这边也陷入了苦战。三个白虎堂的打手围了上来,刀棍齐下。我咬紧牙关,挥动砍刀奋力抵挡,每一次兵刃撞击都震得我手臂旧伤剧痛钻心,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些人是虎哥精心挑选的死士,下手又黑又毒!
“噗嗤!”肋下一凉,一根钢管狠狠戳中,痛得我眼前一黑,动作顿时一滞。旁边一把砍刀抓住机会,带着腥风斜劈向我的脖子!
千钧一发!
“嗖!嗖!”
两道破空厉啸如毒蜂振翅!一左一右,精准无比地钉入那持刀打手的双肩!力道之大,竟带着他整个人向后踉跄栽倒!是弩箭!特制的短弩箭!
我猛地转头,只见两侧高耸商铺的屋顶阴影里,不知何时已立着两道身影!正是留守医院的冷月和炎阳!冷月手持一把造型奇特的黑色手弩,眼神冷冽如冰。炎阳则如大鹏展翅,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人在半空,手中两柄短柄战斧已化作两道夺命的旋风,狠狠劈入围攻我的另外两人后背!
血光暴现!惨叫声撕破夜空!
虎哥正被玉儿缠得焦头烂额,眼看自己带来的人像割麦子一样倒下,尤其是冷月炎阳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的致命合击,让他肝胆俱裂!
“撤!快他妈撤!”他发出绝望又惊恐的嘶吼,再也顾不得玉儿,虚晃一刀逼开她,转身就朝着街尾的黑暗亡命奔逃。残余的白虎堂打手早已吓破了胆,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跟着他们的“虎哥”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只留下几具还在抽搐的躯体,和满地狼藉的刀兵。
玉儿没有追。她站在原地,轻轻甩了甩柳叶细刃上沾染的血珠,动作优雅得如同掸去灰尘。冷月无声地从屋顶跃下,炎阳则像座铁塔般立在我身前,斧刃滴血。
我拄着砍刀,大口喘着粗气,肋下的伤口火烧火燎。劫后余生的冷汗混着血腥味,黏腻地贴在背上。寂静重新笼罩了这条饱经蹂躏的街道,比之前更沉重,更窒息。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城市模糊的呜咽,和不知哪家店铺水管破裂,水滴单调敲打铁皮桶的嗒嗒声。
啪嗒…啪嗒…像极了这座城市缓慢滴落的血。
暗涌与血光————
三个月的时光,在药香与静养中悄然滑过。青龙堂内外的伤痕,如同初愈的痂,在表面之下缓慢弥合。众人的筋骨总算接续,内息也渐趋平稳,唯有苏堂主的病榻,依旧散发着沉重的暮气。那场惨烈的伏击,终究是耗尽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英雄最后的心力。人虽清醒,眼神却已浑浊,往日如电的威仪,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随时可能熄灭的光。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斜斜地透过窗棂,将苏堂主枯槁的脸映得半明半暗。他喘息着,将苏云、云龙、大春哥,以及几位心腹长老唤至床前。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老人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都…都过来…”苏堂主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他浑浊的目光艰难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苏云身上,那眼神里,有疲惫,有欣慰,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
“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啦…”他吃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青龙堂…不能一日无主…今日…我便将堂主之位…”
“父亲!”苏云心头巨震,猛地跪下,声音带着急切与惶恐,“万万不可!堂主之位,理应由大哥承继!女儿…女子才疏学浅,难以服众!”
苏堂主费力地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他残存的生命:“你大哥…经脉受损太重…非经年累月之功…难以恢复…等不得…”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下一句,“这…这是你大哥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云儿…莫再推辞…”
苏云如遭雷击,大哥的伤势他自然清楚,此刻父亲搬出大哥的意愿,更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他看着父亲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恳求与托付,看着床榻边云龙、大春哥投来的坚定目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压过了惶恐。他喉头滚动,最终,对着病榻上的父亲,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女儿…遵命!”
这一刻,青龙堂新的时代,在夕阳的余晖与沉痛的托付中,无声开启。
权力平稳过渡。云龙依旧如影随形,是苏云身边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大春哥则以其憨厚却极得人心的性格,被委以重任,掌管青龙堂庞大的商业命脉——那条繁华喧嚣的南市街。至于苏老堂主的安全,则由苏云亲自调遣,由堂中硕果仅存的几位朱雀堂高手日夜守护。
铁三角重新聚首,经历了生死磨砺,彼此的情谊淬炼得更加纯粹。然而,那场伏击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悬顶之剑。苏云和云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江湖之大,强中更有强中手!那份被轻易击溃的无力感,深深刺痛着他们的骄傲。自此,训练场上的刀光剑影、吐纳调息时蒸腾的汗气,便成了青龙堂后院最寻常的景象。两人如同两块顽铁,在日复一日的苦练中,忍受着筋骨撕裂的痛楚,积蓄着力量,悄然蜕变。
风,似乎平静了。但平静的水面之下,往往潜藏着最凶险的暗流。
白啸天,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名字,从未真正消失。他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耐心等待着伤口再次裂开的时机。而他的目标,正是那个睚眦必报、刻骨铭心记着仇恨的老二。
白啸天的蛊惑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轻易点燃了老二胸中从未熄灭的复仇之火。“青龙堂元气未复,苏云根基不稳,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白啸天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挠在殷破山最痒的心尖上。
这一次,老二和白虎堂几乎是倾巢而出。没有试探,没有叫阵,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南市街的喧嚣被骤然撕裂!
数十名精锐如鬼魅般从四面涌入,刀光霍霍,杀气腾腾。商贩的惊叫、货架的倒塌声、兵刃的撞击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死亡乐章。大春哥正带着几个兄弟在街口的茶铺议事,闻声冲出,目眦欲裂!
“挡住他们!”大春哥怒吼一声,声如洪钟,抄起手边一条沉重的铁棍,如同发怒的狂狮,猛地冲向冲在最前面、一脸狞笑的“虎哥”。
虎哥使一把沉重的开山刀,力大势沉。大春哥的铁棍则大开大合,势若千钧。“铛!铛!铛!”每一次碰撞都火星四溅,震得人耳膜生疼。两人都是以力见长的悍将,一时之间,棍影刀光交织,打得难解难分,脚下的青石板在巨力践踏下寸寸碎裂。
就在大春哥一记横扫逼退虎哥,气息微乱之际,一个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
“大春,别来无恙啊。”
大春哥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老二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侧后方,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老二!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大春哥怒骂,胸膛剧烈起伏。
“啧啧,还是这么傻,这么倔。”老二慢条斯理地踱着步,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大春哥的身体,“不过傻人也有傻人的好处,够忠义。怎么样,大春?念在昔日情分,跟着我干,保你荣华富贵,总比跟着苏家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强!”
“呸!”大春哥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砸在老二脚边的石板上,铁棍直指其面门,“跟你?老子嫌脏!就你这种背主求荣、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谈情分?”
老二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作刺骨的寒冰。“老虎,退下。”他阴冷地吐出几个字,目光死死锁住大春哥,“让我亲自来教训教训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弟弟!”
话音未落,老二动了!他的身法诡异飘忽,远非虎哥的直来直去可比。大春哥只觉眼前一花,一股阴风已然袭到面门!他怒吼着挥棍猛砸,却砸了个空。老二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贴着棍风滑开,五指成爪,指甲泛着乌青的光泽,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掏大春哥的肋下!
大春哥力量雄浑,但老二的招式却刁钻狠辣,专攻关节要害,出手便是杀招。大春哥几次想用他擅长的擒拿手锁住对方,但老二的身法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实处。缠斗中,大春哥瞅准一个空档,猛地一个虎扑,试图以蛮力将老二撞倒。岂料老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一飘,脚尖在旁边的货摊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鬼魅般凌空跃起,瞬间翻到了大春哥身后!
大春哥心知不妙,猛力转身!然而,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体转动到一半的瞬间——老二眼中厉芒爆闪!
“给我躺下!”
他蓄势待发的右脚如同毒蝎甩尾,带着全身的力道,精准、狠绝地狠狠踢在大春哥那条曾经受过重伤、尚未完全复原的右腿膝盖侧后方!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清晰地传入老二耳中,也击碎了大春哥强撑的意志。
“呃啊——!”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大春哥,他眼前一黑,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一个剧烈踉跄,那条伤腿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栽去!
老二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他如影随形,欺身而上!那双灌注了阴狠内力的“鹰爪”,瞬间化作了索命的勾魂镰!
嗤!嗤!嗤!嗤!
爪影漫天,血光迸溅!
大春哥宽阔的背上、肩上、手臂上,瞬间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翻卷,鲜血如同泉涌,顷刻间染红了他的粗布衣衫。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动作更是迟缓下来。
“呃…噗…”他喷出一口鲜血,试图用铁棍支撑身体。
老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声厉啸,他整个人如同扑食的恶鹰,身形快到极致,一爪直取大春哥毫无防备的咽喉!
大春哥勉力偏头,致命的锁喉爪擦着脖颈划过,但锋锐的指尖依旧带走了颈侧一大片皮肉!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瞬间出现在大春哥的脖子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嗬…嗬…”大春哥所有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这道伤口流逝了。铁棍脱手,发出沉重的坠地声。他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如同被伐倒的巨树,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狼藉的青石板上,激起一片尘土。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片刺目的猩红湖泊。他双目圆睁,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沫,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魁梧的躯壳中流逝。
就在这时,街口传来震天的怒吼与急促的脚步声!
“大春——!”苏云和云龙的身影终于冲破混乱的战场,带着满身血污与风尘,出现在街心。
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那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如同破碎山岳般的至亲兄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那刺目的鲜红和殷破山站在尸体旁,那张狞笑着、沾满鲜血的、如同恶鬼般的脸。
血月照孤城———
医院走廊的灯,是种冰冷的惨白。消毒水的气息无处不在,像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膜,紧紧贴在鼻腔深处,却怎么也盖不住那丝丝缕缕、从走廊深处飘来的、陈旧铁锈般的血腥气。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后,躺着朱雀堂的支柱,苏战龙苏堂主。冷月与炎阳两位堂中顶尖高手,前脚刚被外面的紧消息调走,空旷的医院走廊里,便只剩下玉儿。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像一尊嵌在阴影里的玉雕,唯有那双眸子,在惨白灯光下亮得惊人,如同两点燃烧的幽火,穿透长廊的昏暗,死死锁住通往苏堂主病房的唯一入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绷紧的弦即将断裂的微颤。
死寂,是暴风雨前最深的陷阱。
那扇厚重的消防门,猛地向内爆开!金属扭曲的尖啸撕裂了令人窒息的宁静,碎屑像被惊吓的飞蛾般四散迸射。白啸天一步踏入惨白的光域,身影如同裹着寒冰的刀锋,他身后,黑压压的白虎堂精锐,如同开闸的浊流,无声地涌了进来。冰冷的刀光瞬间填满了狭窄的走廊,空气骤然冻结。
玉儿动了。没有呐喊,没有质问,纤细的身影在刀光涌来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精准地切入最先扑来的两人之间。嗤!嗤!血花在惨白灯光下骤然怒放,温热而刺目,溅上她素白的衣襟,也溅上冰冷的墙壁。尸体沉重地砸落,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上!”白啸天冷酷的声音像冰锥刺破空气。
人潮再次汹涌。刀锋撕裂空气的锐啸、骨骼碎裂的闷响、濒死的惨嚎,在狭窄的走廊里混合成一片地狱的乐章。玉儿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快得只留下片片残影,她手中的短刃便是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必然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她的白衣早已被染透,沉重的血水浸透了布料,顺着衣角滴落,在她脚下汇成一小片粘稠、暗红的沼泽。粗重的喘息声无法抑制地从她唇边溢出,每一次格挡重击,手臂都传来撕裂般的酸麻,脚下的血泊变得滑腻,每一步都踩在深渊的边缘。
白虎堂的人仿佛无穷无尽。倒下一批,又一批沉默地踩着同伴的血肉涌上。车轮战的绞索,正一点点收紧。玉儿的动作,终于不可抑制地慢了下来。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闪避出现了破绽,一次格挡慢了半拍,沉重的刀背狠狠砸在她的肩胛骨上!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凉的瓷砖贴着滚烫的脸颊,清晰地映出身后又一道劈来的刀光。她咬紧牙关,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短刃反撩,再次没入一个敌人的喉咙。
但破绽已生。就在她拔刀的瞬间,两道身影,如同早已窥伺良久的毒蛇,一左一右,骤然从混乱的人潮中暴起!速度与力量,远超之前所有杂鱼。白啸天终于亲自出手,他身侧,跟着一个眼神阴鸷如鹰、太阳穴高高隆起的精悍汉子——白虎堂真正的高手。
玉儿瞳孔骤缩,全身绷紧的弦几乎要寸寸崩断。她强提一口真气,身体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高手刁钻刺向她肋下的短刺,同时右腿灌注全身残余之力,如鞭子般狠狠抽向高手的小腹。这一脚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那高手闷哼一声,竟被硬生生逼退数步,撞在身后涌上的人群里,引起一阵混乱。
然而这反击的空隙,正是白啸天等待的时机。玉儿一脚踢退高手,重心尚未完全收回,白啸天已如鬼魅般切入她身前,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戮意志。他沉腰坐马,右膝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啸音,如同一柄巨大的攻城锤,狠狠撞向玉儿的胸腹!
太快!太猛!避无可避!
玉儿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身前。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玉儿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烈马撞中,双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向后倒飞出去。视野疯狂地旋转、颠倒,走廊顶棚那惨白刺目的灯光在眼前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顺着墙面滑落,最终“咚”地一声,瘫坐在自己先前滴落的、粘稠冰冷的血泊之中。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寸神经。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翻江倒海。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像面条,只是徒劳地颤抖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痛楚,带出喉间压抑不住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汗水、血水混杂着,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入身下的血泊。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身体内部濒临崩溃的哀鸣。油尽灯枯。
白啸天和那阴鸷高手,如同两座移动的山峦,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杀意,一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玉儿猛地抬头,那双原本已有些涣散的眸子,骤然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焰。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柄小巧的柳叶飞刀被她扣在指间。刀身映着走廊顶灯惨白的光,也映出她眼中决绝的疯狂。
“咻——!”
飞刀化作一道细微却致命的银色流光,撕裂空气,直取那阴鸷高手的咽喉!
这一刀,凝聚着她最后的心神与气力,快如惊鸿!
阴鸷高手显然没料到她在如此境地还有如此凌厉的反击,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猛地侧身闪避。飞刀几乎是擦着他颈侧的皮肤掠过,“嗤啦”一声,只将他肩头的衣料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带出几缕布丝,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致命的杀招,终究差之毫厘!
高手惊魂甫定,眼中瞬间被暴怒和残忍取代。他一步踏前,趁着玉儿射出飞刀后那瞬间的脱力,双手如铁钳般闪电探出,死死扣住了玉儿纤细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拧!
“咔嚓!”骨头错位的脆响清晰可闻。
剧痛让玉儿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扭转、压制。她最后的视野里,是白啸天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在模糊的光影中迅速放大。他高高举起了手臂,紧握的拳头骨节狰狞凸起,带着千钧之力,如同坠落的铁砧,朝着她的心口,轰然砸落!
“噗!”
沉重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深处彻底碎裂了。玉儿身体剧烈地一震,被扣住的手腕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垂下。那股支撑着她战斗到现在的意志之火,被这毁灭性的一击彻底扑灭。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吞噬了她残存的意识。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深渊的最后一瞬,她涣散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眼前白啸天那模糊的狰狞身影,穿过了混乱血腥的走廊,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一道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穿过高高的窗户,正好斜斜地投射在门缝下方,在地上映出一小块朦胧的光斑。光斑的边缘,仿佛映着一双眼睛——平静、深邃,像一口古井,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那是苏堂主的眼睛。
那抹月光,是她眼中最后的光亮。
白啸天缓缓收回拳头,看也没看瘫软在血泊中、生机已绝的玉儿。他跨过那具曾经倔强如今却毫无生气的身体,如同跨过一截枯木。身后的白虎堂高手和残余的手下,踩着满地狼藉的血泊和尸体,沉默地跟随着,推开走廊尽头那扇沉重的病房门。
门内,一片死寂。
一盏孤零零的床头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房间一角的黑暗。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病床上空空如也。床前,一张硬木椅上,苏战龙拄着他那根沉甸甸的枣木拐杖,如一座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沉默的山峦,威然地端坐着。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然而,他的腰杆挺得笔直,那双深陷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注视着闯入者,如同古井幽潭,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涟漪,更无半分白啸天预想中的惊惶与绝望。
白啸天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这异乎寻常的平静,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即将品尝胜利的狂喜之中。他死死盯着苏战龙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白啸天,看穿了这场厮杀,看穿了所有人的结局。
一丝被看穿、被轻视的恼怒猛地窜起,瞬间压过了那一丝惊疑。白啸天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随即,一阵刺耳、夸张的大笑骤然在死寂的病房里爆发开来。
“哈哈哈……苏战龙!”笑声里充满了狂躁的戾气,在空旷的病房墙壁间冲撞回荡,“看看!你好好看看!你倚为臂膀的冷月炎阳,轻易就被调开!你寄予厚望的朱雀堂,如今还剩什么?连这最后一只倔强的小雀儿……”他猛地一指门外走廊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残忍的快意,“也折了翅膀,躺在血里了!”
他向前重重踏出一步,靴底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脆响,死死盯着苏战龙的眼睛,试图从那潭死水中搅起波澜:“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这东城的每一寸地皮,都浸着你我兄弟的血!想不到吧?哈哈…想不到今天,你会死在我手上?会死在这张你躺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病床前?”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刀锋,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毒与终于得偿所愿的疯狂,“你输了!苏战龙!彻彻底底地输了!”
苏战龙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目光缓缓抬起,越过白啸天扭曲的脸庞,投向病房那扇小小的、高悬的窗户。窗外,城市浑浊的霓虹在远处无声地闪烁,像一片光怪陆离的浮沫。他看了几秒,仿佛在看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将目光重新落回白啸天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辩解,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呵,”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白啸天狂躁的宣泄,“斗了一辈子?或许吧。”他微微顿了一下,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平稳得可怕,“出手吧,白啸天。废话,留给活人听。”
这平静的催促,比任何辱骂都更让白啸天感到一种被彻底蔑视的羞辱。他脸上胜利者的狂笑瞬间凝固,扭曲成一种更加狰狞的暴怒。他猛地一挥手,像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成全他!”
一直如影子般站在白啸天身后的阴鸷高手,眼中厉色一闪,身体如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步踏出,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直轰苏战龙的面门!这一拳,凝聚着对玉儿最后反击的余怒,狠辣绝伦。
苏战龙浑浊的眼中精光骤然一凝!他端坐的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手中的枣木拐杖同时闪电般撩起,杖头精准地撞向高手轰来的手腕内侧!沉重的木杖与手臂碰撞,发出一声闷响。高手只觉得一股刁钻的劲力从杖头传来,拳势不由得微微一偏。
苏战龙借着一撞之力,身体竟硬生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虽然动作带着重伤未愈的僵硬和迟滞,却有一股山岳般的沉稳。他双手紧握拐杖,不退反进,迎着那阴鸷高手,将一根沉重的木杖舞动起来。没有华丽招式,只有劈、扫、点、戳,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沉稳如山,又狠辣如电。杖影翻飞,竟在身前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屏障,硬生生将那高手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挡了下来!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沉重的木杖破风声、拳脚碰撞的闷响以及两人粗重的喘息。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白发苍苍的重伤老者,凭借一根木杖,竟与正值壮年的白虎堂顶尖高手战得难解难分!
这不可思议的顽强,彻底点燃了白啸天最后的暴虐。他眼中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
“废物!”白啸天厉喝一声,猛地向前一步。
就在苏战龙一杖横扫,逼退高手的瞬间,白啸天动了。他并非攻向苏战龙,而是极其阴险地,一脚踢向苏战龙那唯一支撑身体的伤腿腿弯!
苏战龙全部心神都在应对高手的重拳,哪里料到白啸天竟会如此下作偷袭!腿弯处被狠狠踹中,剧痛伴随着旧伤撕裂的酸麻瞬间传遍全身,他身体猛地一歪,重心顿失。高手眼中凶光大盛,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破绽,蓄势已久的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苏战龙来不及格挡的左脸上!
“砰!”
沉重的闷响令人心头发颤。苏战龙的头颅猛地向右甩去,花白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扬起一道绝望的弧线。鲜血瞬间从他破裂的嘴角、鼻孔中喷涌而出。他紧握拐杖的手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枣木杖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又滚落在地。他那曾经挺拔如山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侧后方倒下,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鲜血在地面迅速晕开一小滩暗红。
白啸天几步走到苏战龙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老人侧躺在地上,半边脸浸在血泊里,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窒息而微微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涌出的“嗬嗬”声。那双曾经深邃平静的眼睛,此刻有些涣散地睁着,瞳孔里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摇晃的灯影,却依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
“老东西,骨头倒硬。”白啸天啐了一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胜利者的冷酷。他俯下身,不再废话,右手如同毒蛇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一道森冷的寒光在他指间跳跃——一柄造型狰狞的军用匕首。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再看苏战龙最后一眼。手臂带着一股冷酷的决绝,狠狠向下一送!
“噗嗤!”
锋利的匕首,齐根没入了苏战龙的胸膛。
老人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电流击中,眼睛骤然瞪到极限!那空洞的瞳孔里,最后的光仿佛被瞬间点燃,又迅速熄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滚烫的、带着泡沫的鲜血,染红了下颌和衣襟。弓起的身体随即重重地落回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一切挣扎、喘息、痛苦的声音,戛然而止。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床头那盏昏黄的灯,依旧散发着微弱、摇曳的光,将白啸天扭曲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也照亮了地面上那两滩正缓缓靠近、最终交汇融合的暗红血泊——一滩来自门外走廊,一滩来自门内病床前。
白啸天缓缓直起身,拔出匕首。粘稠的血液顺着三棱血槽滴落,在地砖上砸出小小的、深色的印记。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病房里弥漫的血腥、药味和死亡的气息,连同这迟来的、扭曲的胜利果实,一起吸入肺腑深处。他环顾着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目光扫过空荡的病床,扫过地上那具再无声息的苍老躯体,最后落在那根滚落墙角、沾着点点血迹的沉重枣木拐杖上。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空虚和狂热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赢了。他亲手终结了纠缠半生的宿敌。这片江湖的格局,从此刻起,将由他白啸天重新书写。
病房外,城市依旧在霓虹中沉睡,对这扇门内刚刚结束的生死,一无所知。
血战终局———
霓虹在血雾里挣扎,商业街早已撕碎了白日的繁华,变成一口煮沸的杀戮之锅。破碎的玻璃渣混着暗红的液体,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喊杀声、金属撞击的锐鸣、受伤者压抑的痛嚎……种种声响搅在一起,灼烧着耳膜。我背靠着一辆被砸瘪的车头,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铁锈腥味。目光死死锁在战场中央那个如魔神般的身影上——虎哥。
他太显眼了,三百斤的庞大身躯裹在紧绷的黑色背心里,贲张的肌肉上蜿蜒着狰狞的旧疤。那柄沉重的开山刀在他手里,竟轻巧得像根柳条,每一次抡动都带起一片凄厉的破空声,刀光卷过之处,便有人惨叫着倒下,血花在霓虹的残光中绽放又迅速暗淡。他仿佛不知疲倦,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颤,沾满血污的脸上,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兴奋。
我攥紧了手中冰冷的砍刀刀柄,掌心被粗糙的防滑纹硌得生疼。血液在太阳穴里突突地跳,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理智烧穿。看着又一个兄弟捂着喷血的胳膊倒下,虎哥那野兽般的狂笑清晰地刺入耳中——那笑声,和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索命的狞笑重叠在一起。
再没有犹豫!身体比思考更快一步,我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车后撞入混乱的战团,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庞大的、沾满我兄弟鲜血的身影!
“虎哥!”一声嘶吼撕裂了嘈杂的空气,带着积压了不知多少日夜的恨意。
正一刀劈翻对手的虎哥猛地回头。那双被横肉挤压得几乎成缝的小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光芒骤然爆开!
“哈哈哈——!”炸雷般的狂笑轰然响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我,开山刀拖在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小崽子!老子正愁逮不着你这滑溜的泥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啊!看你这回往哪逃!”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极致的兴奋而扭曲抖动,口水甚至溅到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刀刃上。
仇人相见,连空气都凝固了。所有的废话都是多余,只有刀锋才能清算一切!
他话音未落,那柄沉重的开山刀已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劈落!刀锋撕裂空气的尖啸刺得人头皮发麻。那庞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但动作却快得惊人!我瞳孔骤缩,根本不敢硬接这势若千钧的一击,身体本能地向侧后方急闪。
呼!冰冷的刀风贴着我的鼻尖刮过,狠狠剁在我刚才立足的地面上,几块破碎的地砖应声飞溅,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虎哥一刀落空,毫不迟疑,巨大的身躯竟异常灵活地一个旋身,开山刀化作一道惨白的匹练,横着朝我腰腹扫来!刀势又快又沉,角度刁钻狠辣。我咬着牙,狼狈地再次后跳,刀尖险之又险地擦着我腹部掠过,外套前襟“嗤啦”一声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刀气激得皮肤起了一层栗子。
“躲?你他妈只会躲吗?!”虎哥狂吼着,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刀紧似一刀。开山刀在他手中大开大阖,卷起一片死亡的旋风,逼得我连连后退,只有招架闪躲的份儿。沉重的刀身每次格挡,都震得我手臂发麻,虎口剧痛,砍刀仿佛随时要脱手飞出。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凶兽,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狂野的咆哮,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腥风,将我一步步逼向街角冰冷的墙壁。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开始一点点淹没脚踝。难道……真的赢不了他?眼角余光扫过整个战场:兄弟们浑身浴血,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分割包围,苦苦支撑,每一次倒下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不能退!一丝狠厉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炸开,压倒了那丝绝望的冰凉。
就在他再次高举开山刀,准备将我一劈两半的瞬间,我捕捉到他因发力而短暂暴露出的中路空档!
机会!
趁着刀锋高高扬起的刹那,我猛地矮身向前疾冲,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将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恨意都灌注在右臂之上!砍刀化作一道决绝的寒光,撕裂空气,带着我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直奔他粗壮的脖颈!
成了!刀锋逼近的瞬间,我几乎要嘶吼出来。
然而——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脆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成冰。
只见虎哥那蒲扇般巨大的左手,竟不知何时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死死扣住了我砍刀的刀背!锋利的刀刃离他那青筋虬结的脖颈,仅仅剩下几毫米!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刃那透骨的寒意!
他脸上狰狞的横肉猛地一抽,随即,一个混合着嘲弄、暴虐和残忍的狞笑在他嘴角咧开。
“小把戏!”他闷雷般的声音带着戏谑。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凉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无法呼吸!他庞大的身躯就是力量的象征,这非人的握力,彻底碾碎了我最后的侥幸!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刹那,虎哥右手那柄沉重的开山刀,已经借着格挡的反震之力,带着令人绝望的呼啸,自下而上狠狠撩起!目标正是我空门大开的胸膛!
完了!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紧握的砍刀刀柄!身体借着后仰的惯性,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倒去!
“嗤啦——!”
刺耳的布帛撕裂声清晰得可怕!胸前一凉,紧接着是皮肤被锐物擦过的火辣剧痛!外套连同里面的T恤,被锋利的刀尖自下而上划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冰冷的空气猛地灌进来,激得我浑身一颤。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惊魂未定,虎哥那张狞笑着的肥脸已近在咫尺!他看也不看,左手顺势就将我刚松开的砍刀猛地朝我掷来!
那刀带着他全部的蛮力,化作一道夺命的闪电!我甚至能看清刀柄上飞溅的血珠!
身体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猛地一偏!
“咻——!”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我的太阳穴飞过,几根被削断的头发飘落下来。刀尖狠狠钉入我身后的墙壁,发出“哆”的一声闷响,刀柄兀自嗡嗡乱颤。
死亡的阴影擦身而过,留下一身黏腻的冷汗。来不及后怕,甚至来不及喘息!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不远处一把不知是谁掉落的砍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将它死死抓在手里!粗糙冰凉的刀柄给了我一丝虚假的依靠。我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退,拉开距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虎哥并没有立刻追击。他站在原地,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像一头刚刚完成扑杀的巨熊。他低头看了看胸前被划破的衣服和那道浅浅的血痕——那是我刚才拼死一搏留下的唯一印记。他伸出肥厚的手指,沾了一点自己胸口的血迹,放在眼前捻了捻,然后,缓缓抬头,那双小眼睛里所有的戏谑和嘲弄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的凶光!
“你……找死!”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闷雷。
他猛地一跺脚,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轰然朝我冲撞而来!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在呻吟!那柄开山刀被他拖在身侧,刀尖刮过地面,火星四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看着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越来越近的肥脸,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猛地冲上我的头顶!血液瞬间燃烧起来!
“来啊!”我嘶声咆哮,不闪不避,反而双手紧握砍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当头劈去!不再是技巧,不再是闪躲,这是最原始的力量对撞!
“铛——!!!”
两柄刀锋在半空中狠狠撞击!爆出一团刺目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刀柄传来,双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刀柄流下。虎哥冲撞的巨力推得我双脚离地,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墙上,喉头一甜,腥气弥漫。
但他前冲的势头也被我拼死的一刀阻了一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死死抵住墙壁,咬碎了牙关,巨大的恐惧和暴怒在胸中激荡冲撞,反而催生出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我彻底放弃了防守,手中的砍刀化作一道道疯狂的银色闪电,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庞大的身躯疯狂劈砍!每一次挥刀都倾注了所有的恨意和力气!
“杀!杀!杀!” 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
虎哥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变得如此疯狂、如此悍不畏死!他狞笑着格挡、劈砍,沉重的开山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碰撞都震得我手臂欲裂,但他庞大的身躯竟也被我这一波亡命的狂攻逼得微微后仰,脚步略显凌乱。金属撞击的爆鸣声密集如雨,火星在我们之间疯狂溅射!
几个呼吸间,数不清的刀锋交错而过!我的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而虎哥的喘息也明显粗重起来,他眼中的狂暴更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就是现在!
在一次凶狠的对砍后,借着刀身传来的巨大反震力,我猛地向后一个大跳,身体在半空中旋转!
左手闪电般探向腰后——那里别着三把薄如柳叶、淬过冷光的飞刀!这是压箱底的保命功夫,无数个黑夜苦练的成果!
身体落地的瞬间,左脚为轴心,腰腹骤然发力,带动整个身体如同紧绷的弓弦猛然回弹!手臂挥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几乎不分先后!三线寒光撕裂浑浊的空气,呈品字形,直射虎哥的咽喉和心口!
虎哥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巨大的危机感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柄沉重的开山刀被他舞成了一面钢铁的盾牌,在身前泼洒开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
“叮!叮!”
两声清脆的撞击!两把飞刀被刀光精准地磕飞,远远弹开,没入黑暗。
然而——
“噗嗤!”
第三声截然不同的、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我看到虎哥身体猛地一僵,那狂舞的刀幕瞬间凝滞。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胸。一把柳叶飞刀,只剩下短短一截刀柄和一小片冰冷的尾羽露在外面,深深没入了那厚实的肌肉之中,直没至柄!暗红的血,正沿着刀柄边缘,极其缓慢地洇开,染红了他黑色的背心。
“呃……”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随即,死寂被彻底打破!
“吼——!!!” 一声混合着剧痛、暴怒和疯狂的咆哮,如同受伤远古凶兽的嘶嚎,猛地从虎哥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他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抽搐着,双眼瞬间被猩红的血丝彻底覆盖,那是一种彻底失去理智、只剩下毁灭本能的凶光!
剧痛没有让他倒下,反而点燃了他体内所有的凶性!他彻底疯了!像一座彻底失控、燃烧着复仇烈焰的肉山,完全不顾插在胸口的飞刀,双手抡起那柄沉重的开山刀,以同归于尽的狂暴姿态,朝着我猛扑过来!每一步踏下,胸口的飞刀都随着震动而微微颤抖,血流的更快!
那股惨烈的、毁灭一切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人心胆俱裂!
巨大的死亡阴影当头罩下!腥风扑面!我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映的自己那瞬间苍白的脸。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要后退,但理智告诉我,退就是死!退一步,就会被那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
狭小的空间,退无可退!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崩塌的山峦,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带着碾碎一切的绝望力量轰然压至!那柄高举的开山刀,沾满了兄弟的血,也即将染上我的!
生死一线!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杂念,在这一刻被极致的冰寒瞬间冻结、抽空。身体里的血仿佛停止了奔流,时间被拉长成粘稠的胶质。眼前只有那张因暴怒和剧痛而扭曲到极致的肥脸,和他胸前那柄仍在微微颤动的飞刀尾羽。
退?身后是冰冷的死路。进?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
一个冰冷到骨髓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针,猛地刺穿所有混沌——**向前!只有向前!穿过那片死亡的风暴!**
身体比思考更快一步。在他那柄开山刀挟着万钧之力劈落的瞬间,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身体的重心压到最低,如同贴着地面疾射的毒蛇,猛地向前窜出!不是迎向他刀锋的轨迹,而是斜刺里,切入他因全力挥刀而暴露出的、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侧翼空档!
冰冷的汗水混着血水滑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耳边是开山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刀锋卷起的劲风刮得我脸颊生疼。我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死亡擦着我的头皮掠过!
就在与他那庞大的身躯交错而过的刹那!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腰部如同拧紧的钢簧猛然爆发!拧身!旋臂!回刺!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右手紧握的砍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凝聚了全身最后一丝力量、所有技巧和所有恨意的——精准突刺!目标,正是他因咆哮而微微仰起的、那毫无防备的粗壮咽喉!
刀尖,冰冷而稳定!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仿佛刺穿了坚韧皮革的声响。
时间,彻底停滞了。
虎哥前扑的狂暴势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扼住,戛然而止。他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瞬间被掐断在喉咙深处,变成了一种古怪的、嗬嗬的漏气声。高举过顶的开山刀,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支撑,“哐当”一声,沉重地砸落在地,溅起几星微弱的火花。
他庞大的身躯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那双被猩红彻底覆盖的小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瞳孔里倒映着我沾满血污的脸。那张狰狞的肥脸上,暴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迅速弥漫的死灰所取代。
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股粘稠、冒着热气的暗红色血沫。那血顺着他的下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染红了他胸前的黑色背心,与飞刀伤口涌出的血汇成一片。
世界在他眼中旋转、褪色。庞大的身躯开始失去支撑,像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巨塔,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向后倾倒。
轰!
沉重的躯体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激起一片尘埃。他躺在地上,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喉咙里插着我的砍刀,只剩下那徒劳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抽气都带出更多的血沫。那双曾经凶光四射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被霓虹和血光污染的夜空,生命的光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结束了?
不!
一股冰冷彻骨的恨意,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所有的隐忍、逃亡、兄弟倒下的身影……无数屈辱和血泪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这头沾满鲜血的凶兽,他必须死透!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怜悯!我一步踏前,右脚用尽全力高高抬起,身体所有的重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积压的仇恨,都凝聚在这最后的一脚之上!然后,对准他那还在微微起伏、插着刀的咽喉,如同踢碎一块朽木,狠狠跺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清晰地盖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脚下传来的触感,是骨头碎裂的触感。
虎哥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巨大的力量踢得猛地向后滑出几米,撞翻了一个倾倒的垃圾桶,垃圾和污物哗啦散落一地。他四肢最后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僵直不动。喉咙处,那柄砍刀已经完全没入,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最后那点微弱的嗬嗬声也彻底消失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直勾勾地对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又像是凝固了永恒的茫然。
他死了。
彻彻底底地死了。
我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架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汗水、血水混合着灰尘,糊满了脸颊,黏腻而冰冷。右手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微微颤抖着。左臂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那是刚才被他刀锋划开的伤口。
周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撞击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着。
死了?
那个像噩梦一样纠缠了我无数个日夜,那个沾满了我兄弟鲜血,那个庞大如山、力大无穷的虎哥……真的倒下了?倒在了我的刀下?倒在了这堆肮脏的垃圾旁边?
一股巨大的、令人眩晕的虚脱感猛地攫住了我。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我连忙用刀拄着地面,才勉强站稳。目光死死地盯在几米外那具庞大而僵硬的尸体上。血,还在从他喉咙的破口和胸前的飞刀处缓缓流出,无声地浸润着身下冰冷的地砖,蜿蜒出一道道暗红的小溪。
多年……那些暗无天日的躲藏,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那些在噩梦里反复咀嚼的屈辱……所有的重量,仿佛都随着这最后的一脚,重重地踏了出去,踏碎在那片污秽之中。
喧嚣的战场依旧在燃烧,血与火的炼狱并未因一个魔神的倒下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