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为首一人厉喝。
“想追?”林凤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最后一股力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竟踉跄着向前猛冲几步,在那些杀手惊愕的目光中,用自己单薄的后背,死死抵住了那两扇沉重的、通往生路的朱漆大门!
“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撞击声响起,林凤九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截乌沉沉的金属门栓,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贯入门后巨大的铜环之中!沉重的栓木落下,将这唯一的出口彻底封死!她整个人如同嵌入了门板,用血肉之躯,成了这扇门最后、也是最绝望的门闩!
追兵猛地刹住脚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锋,也冲刷着林凤九脸上决绝的平静。她背靠着冰冷沉重的门板,胸前那片暗红在雨水的冲刷下越发刺目。她微微扬起下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双眼睛冷冷地扫视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杀手,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的漠然。这份平静的漠视,竟让这些刀头舔血的精锐一时无人敢上前。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这诡异的僵持。玄虎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峦,分开雨幕和人群,走到了最前方。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滴落在染血的胸甲上。他看着眼前这个倚门而立、气息奄奄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女人,眼中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复杂情绪。
“林凤九…”玄虎的声音低沉,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英明一世,落得如此…也算条汉子,各为其主没办法。”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戴着皮质护手、曾轻易拧断铁头和耗子脖颈的巨掌,指向林凤九,“给你个痛快。自裁吧。”
林凤九沾满雨水的唇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对命运最后的嘲讽,也像是对玄虎这句“恩赐”的鄙夷。
“呵…玄虎…你倒…还有几分…‘心’……”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压出来。
话音未落,她抵在门板上的身体猛地绷直!那只一直紧握着匕首、垂在身侧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抬起!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颤抖,那柄曾威胁过冷月、也曾是她最后防身的利刃,带着一道决绝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自己颈侧最致命的大动脉!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穿透血管的声音,在沙沙的雨声里显得异常清晰、短促。鲜血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喷泉,瞬间从她纤细的脖颈侧面狂飙而出!滚烫的猩红与冰冷的雨水猛烈地交织、碰撞,在她胸前那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上,炸开一朵更加刺目、更加凄艳的巨大血花!
林凤九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她挺直的脊梁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软软地、无声地沿着冰冷的门板滑落下去,最终瘫倒在门槛下不断汇聚的血泊之中。那把致命的匕首,依旧死死地握在她渐渐失去温度的手中,刀锋上的血被雨水迅速冲刷、稀释,蜿蜒流下。
一个玄武堂的探子如同影子般从侧面的巷口无声滑出,凑到玄虎耳边,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虎爷,那个冷月…冲出去了!开走了门口的车!要不要…”
玄虎的目光从林凤九无声无息的尸体上缓缓移开,投向那扇被她的血浸染、被沉重门栓死死封住的大门。门外,是冷月亡命逃离的方向,是未知的雨夜。他脸上那丝复杂的情绪早已消失无踪,重新覆盖上磐石般的冷漠。他缓缓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一条丧家之犬罢了,掀不起什么大浪。清理干净,撤!”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玄武堂的精锐们如同得到赦令的黑色潮水,迅速而沉默地行动起来,拖走同伴的尸体,抹去明显的痕迹。玄虎最后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被林凤九用生命和鲜血最后一次锁死的大门,以及门下那滩在雨水中不断扩散的暗红,面无表情地转身。沉重的战靴再次踏碎地上的血洼,溅起浑浊的水花,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率先没入朱雀堂深处更浓重的黑暗与雨幕,朝着玄武堂总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沉重的朱漆大门外,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门板上那些迅速变淡、却依旧狰狞的血手印。门内,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覆盖了这片刚刚经历屠杀的庭院。只有雨点敲打青砖和残破瓦砾的单调声响,如同为逝者奏响的、永无止息的哀乐。林凤九的身体静静伏在门槛的血泊里,像一道被强行斩断的休止符,而那截乌沉沉的金属门栓,冰冷地横亘在门后巨大的铜环之中,在雨水的浸润下,反射着微弱、却固执的幽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堂主最后的、用生命铸就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