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灵堂设在仅存的一间还算完整的偏厅里。白幡低垂,烛火在凝滞的空气中摇曳,将三具覆盖着白布的棺椁映照得影影绰绰,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我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跪在林堂主的棺椁前。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地面,身体蜷缩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压抑了一路的悔恨、自责、无边的悲痛,终于如同溃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荡的灵堂里回荡,带着灵魂被碾碎的绝望。不是为了表演,是发自肺腑的、被内疚的毒液反复浸泡后的彻底崩溃。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赵阳和李勇走了过来,在棺椁前默默站定。烛光在他们疲惫而悲恸的脸上跳跃。

“赤木…”李勇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灵堂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我蜷缩颤抖的背影。“我们不怪你了。”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谁也…料不到会这样。玄武堂…太狠,算计得太深。”

赵阳也缓缓转过头,那张因悲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憔悴。他避开我的目光,盯着摇曳的烛火,声音干涩而沉重:“刚才…是我疯了。对不起。” 那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狼狈不堪,拼命摇着头。责怪?我有什么资格接受他们的道歉?心底只有那无穷无尽、足以溺毙灵魂的愧疚深渊。

“接下来…怎么办?”李勇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沉重。

“怎么办?!”赵阳猛地抬头,眼中再次燃起暴戾的火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血债血偿!杀上玄武堂!把玄武堂那帮杂碎碎尸万段!给堂主报仇!”

“送死吗?!”李勇厉声打断他,眼中是同样压抑的怒火,却多了一份清醒的绝望,“就凭我们三个?去闯玄武堂的龙潭虎穴?那是拿堂主他们的命再糟蹋一次!”

灵堂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的喘息。无边的仇恨与冰冷的现实如同两座大山,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站起身。身体各处被赵阳重击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痛,但这痛楚此刻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目光扫过三具沉默的棺椁,最后停留在林堂主棺椁前那跳跃的烛火上。

“去…找我兄弟大树。”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死寂的灵堂里异常清晰,“先活下来…再图…东山再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无法动摇的意志。眼下,除了大树那座风雨飘摇的堡垒,我们已无处可去。

赵阳死死咬着牙,腮帮的肌肉剧烈抽动,最终,那紧握的拳头颓然松开,沉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翻腾的怒火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恨意取代。李勇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沉重地颔首。

最后的香烛在棺椁前无声地燃尽,青烟袅袅,如同逝者无声的叹息,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我们三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朱雀堂最后荣光与亲人的废墟,转身,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再次没入门外无边无际的、充满未知杀机的黑暗之中。车轮碾过破碎的瓦砾,朝着县医院的方向,朝着那唯一残存的、微弱的希望之光,疾驰而去。车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无声地张开它布满利齿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