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我的世界只剩下黑白灰三色。白天,我像个提线木偶,麻木地穿梭在办公室、地铁、公寓之间。经理的训斥,同事的关心,窗外明媚的阳光,超市里琳琅满目的食物……一切都失去了意义,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被困在661星球那吞噬春珩的白光里,另一半则在这和平的世界里扮演着一个名叫寅月的空壳。
只有阿娜湖,成了我唯一的执念与刑场。
一下班,或者任何能抽身的空隙,我就疯了一样奔向湖边。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虔诚,颤抖着触碰冰凉的湖水。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每一次,希望都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指尖触及水面时燃起。我祈祷着,祈祷着倒影里能再次出现那张沾满血污却眼神执拗的脸,哪怕只是他重伤倒地的样子,哪怕只是卡尔绝望的哭喊……任何一点证明他还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每一次,倒影中只有一片死寂。
泪湖浑浊的水面波澜不惊,倒映着661星球那永恒灰暗的天空。岸边的战斗痕迹似乎被风沙掩盖了,虫族的尸体消失了,只留下一些深褐色的、浸透了绝望的土地。那块小小的洼地还在,空荡荡的。那颗染血的、象征着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的金灿灿葵花籽,消失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没有春珩。
没有卡尔。
没有虫鸣。
没有硝烟。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漫长的死寂。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这冰冷的死寂无情掐灭。每一次触碰湖水,都像是在重复那晚的酷刑,心被反复凌迟。我对着湖面低语,呼唤他的名字,呼唤卡尔,甚至呼唤那颗消失的种子……声音从最初的绝望哭喊,到后来的沙哑哀求,再到如今近乎无声的喃喃。
“春珩……回答我……求求你……”
“卡尔?还有人吗?”
“种子……我的种子呢……”
回应我的,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湖水的轻拍声,以及我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阿娜湖沉默着,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埋葬了我所有的希望和那段跨越时空的羁绊。
我开始怀疑自己。那一切,是真的吗?春珩,泪湖,末世,虫族……会不会只是我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境?否则,为何一切都消失得如此彻底?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但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痛苦。如果是梦,那心碎的痛楚为何如此真实?那份失去的绝望为何如此刻骨铭心?我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讲述世家生活时嘴角的讽刺,抱怨务农辛苦时眼里的倔强,看到葵花籽时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这些记忆如此鲜活,怎么可能是假的?
日子在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和湖边无望的守望中流逝。阿娜湖的景色随着季节变换,春去夏来,湖水丰盈,岸边草木葱茏,野花盛开。这本该是充满生机的景象,在我眼中却只衬得那片死寂的倒影更加讽刺,更加残忍。我的世界,永远停在了那个他被白光吞噬的夜晚。漫长的死寂,不仅吞噬了倒影那端的世界,也正在一寸寸吞噬着我的心。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冰冷的湖水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