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冰冷的金属车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彻底隔绝了载具内那绝对的死寂和“辉耀”带来的非人清醒。第七区下层D7-19区那混合着汗臭、劣质酒精、呕吐物和铁锈腥气的污浊热浪,如同粘稠的沼泽,瞬间包裹了林烬。

“辉耀”浓缩速效型注入后带来的那种冰冷的、绝对的力量感和思维锐利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汹涌、更猛烈的反噬!

“呃…!”

林烬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死死扶住旁边冰冷、布满滑腻苔藓的锈蚀管道壁,才没有当场栽倒。胃部深处,那被强行冻结的灼痛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滚烫的岩浆瞬间席卷全身!骨头深处,那被抹平的嗡鸣变成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刮擦、穿刺着他的骨髓!比在老狗诊所、比在安全屋时更加凶猛、更加难以忍受!

视野瞬间被猩红和高速旋转的扭曲色块覆盖!酒吧门口那闪烁的、污浊的霓虹灯牌【锈蚀齿轮】,在他眼中扭曲成一片模糊的、跳动的血色光斑!体内那刚刚被“辉耀”强行压缩回基因链深处的混乱力量,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凶兽,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咆哮着冲了出来!混乱的能量湍流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扩散,刮得地面上的污水和垃圾碎屑打着旋飞起!

“嗬…嗬…”林烬痛苦地佝偻着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瀑布般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那件材质特殊的黑色衣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胃里的灼烧感还是牙龈被咬出的血)。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也如同跗骨之蛆般重新缠绕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薇拉!那个魔鬼!她给他注射“辉耀”浓缩型,根本不是恩赐!那是将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强行压榨到极致、然后再狠狠摔碎的酷刑!是为了让他能像个机器一样完成杀戮任务!任务完成,“工具”的利用价值暂时耗尽,那非人的力量被抽走,留下的只有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痛苦和更深的崩解!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林烬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用坏后随手丢弃的破烂,即将在这肮脏的角落里彻底崩溃、化为飞灰。任务?清除目标?在现在这种状态下,他连站直身体都困难!

就在这时,裤袋里那个冰冷的微型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林烬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掏出通讯器。幽蓝的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倒计时:14分30秒。目标状态:稳定度持续下降,醉酒加深。干扰因素:酒吧安保(低级金属强化x1),无关人员密集。执行。】

文字消失,屏幕上只剩下一个猩红的、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14:29…14:28…】

冰冷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烬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任务没有取消。薇拉不在乎他的死活。她只需要结果。

“呃啊——!”骨头里一根钢针仿佛狠狠刺穿了颅骨,剧痛让林烬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跳动的猩红数字,那代表着薇拉的意志,代表着“辉耀”的诱惑,更代表着…如果失败,他将立刻被刀疤刘的人撕碎,或者被薇拉当成无用的垃圾彻底处理掉!

求生的本能,如同在灰烬中爆燃的最后一簇火焰,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药!他需要药!或者…血!目标“碎骨”的血!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目标!那个代号“碎骨”的壮汉!他是低级骨骼硬化异能者!他的血…会不会像疤脸强那样,能暂时压制这该死的痛苦?!

这个想法疯狂而危险,却在绝境中迸发出致命的诱惑!它点燃了林烬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

“拼了!”林烬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两个字。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撕裂灵魂的痛苦,而是强行将那剧痛转化为一种扭曲的、支撑他行动的燃料!他猛地挺直身体,虽然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但眼神却变得如同受伤的孤狼般凶狠、决绝!

他深吸了一口那污浊腥臭的空气,混杂着劣质酒精和呕吐物的味道冲入肺腑,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不再看通讯器上的倒计时,那猩红的数字已经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他的目光穿透视野里猩红的血雾和扭曲的光斑,死死锁定了前方那扇锈迹斑斑、喷绘着扭曲齿轮图案的阀门——【锈蚀齿轮】酒吧的入口。

嗡——!

混乱的能量湍流随着他强行凝聚的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收束,不再狂暴地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扭曲的力场护甲般,紧紧缠绕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无形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屏障。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但步伐却异常稳定、无声。

他如同从地狱熔岩中爬出的复仇幽灵,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那扇象征着堕落与死亡的门户。

推开厚重的、沾满油腻污渍的阀门,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混合着汗臭、酒精、烟草和各种难以形容的体味,如同实质的墙壁般狠狠撞了过来!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旋转的彩色射灯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投下光怪陆离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合成酒精、汗液、信息素和隐约的血腥味。舞池里挤满了疯狂扭动、如同群魔乱舞的身影,卡座和吧台边坐满了眼神迷离、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喧嚣、嘶吼、浪笑、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

林烬的身影融入门口最深的阴影里,如同投入沸水的一块冰,瞬间被混乱淹没。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扫视,体内混乱力量带来的狂暴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目标的位置!

在酒吧最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卡座里。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光头壮汉正瘫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正是目标“碎骨”!他满脸横肉通红,那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狰狞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更显凶悍。脖子上滴血的齿轮纹身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起伏。他面前堆满了空酒瓶,一只粗壮的手臂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眼神麻木的女人,另一只手正粗暴地将一瓶浑浊的烈酒往嘴里猛灌!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汗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身材同样壮硕、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裸露的手臂肌肉如同钢铁浇铸的男人,正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正是资料中提到的低级金属强化异能者保镖!他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林烬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上目标“碎骨”的身体。

在混乱的感知视野里,“碎骨”庞大的身躯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个由无数混乱能量湍流构成的、行走的“节点”聚合体!代表着他骨骼硬化异能的能量核心如同几颗巨大、浑浊、散发着土黄色光芒的球体,分别镶嵌在他的四肢躯干的主要骨骼连接处!其中,左肘关节内侧、右肩胛骨连接处、以及后腰第三腰椎左侧的那三个能量球体,光芒极其黯淡、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疯狂地闪烁着!正是薇拉标记出的关键弱点!

此刻,这三个节点在“碎骨”醉酒和“辉耀”药效间歇期的双重作用下,如同三个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脆弱!混乱!一触即溃!

林烬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靠在墙边的金属强化保镖。那家伙的能量湍流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锐利的银白色,核心节点在他的心脏位置,光芒稳定而凝练。但在林烬的感知中,那看似坚固的银白色能量场,其运转轨迹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电路板上的虚焊点般的“迟滞”缝隙!就在他每次呼吸转换的瞬间!

足够了!

林烬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融入混乱声浪的一道阴影,沿着舞池边缘最拥挤、光线最昏暗的路线,快速而无声地向目标卡座靠近。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和骨头里的嗡鸣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驱动这具残破躯壳的燃料。视野里的猩红和扭曲光斑成了最好的掩护。

靠近!再靠近!

目标卡座就在眼前!那保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猛地扫向林烬这边!他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就是现在!在他目光锁定林烬、气息转换的瞬间!那银白色能量场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迟滞缝隙!

林烬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尖针,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狠狠扎向保镖心脏位置那个迟滞的节点!没有攻击力,只有最纯粹的、最混乱的干扰!

嗡!

保镖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心脏位置的能量核心剧烈地紊乱了一下!那股冰冷锐利的银白色力场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失控!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和混乱!虽然只有不到半秒,但对林烬来说,已经足够!

趁着保镖这万分之一秒的迟滞和混乱,林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个疯狂扭动、遮挡视线的醉汉中间穿过,瞬间切入了目标卡座那相对独立的空间!

“碎骨”依旧在仰头灌酒,对逼近的危险毫无所觉!他身上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林烬的眼中只剩下那三个疯狂闪烁的、代表致命弱点的黯淡节点!他没有选择距离最近的肘关节内侧,也没有选择肩胛骨连接处!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锁定了“碎骨”后腰第三腰椎左侧那个最不稳定、光芒最黯淡、也最致命的核心节点!

意念所至,体内那狂暴混乱、被剧痛和“辉耀”反噬彻底点燃的力量,如同被强行拧成一股的、无形的、带着湮灭气息的钻头!带着林烬所有的痛苦、绝望、愤怒和求生的疯狂,狠狠撞向那个脆弱无比的节点!

意念与节点接触的瞬间!

没有声音。

但林烬和瘫在沙发上的“碎骨”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碎骨”灌酒的动作猛地僵住!他那张因醉酒而通红的横脸瞬间扭曲成一种极致的、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灵魂深处某个支撑生命的核心被瞬间抽走了!

“嗬…呃…”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破旧风箱被踩碎的抽气声。

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