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呻吟。
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声音穿透廉价旅馆那薄如纸片的墙壁，钻进苏晨的耳朵里。
他躺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泡。
灯泡蒙着一层油腻的灰尘，散发着无精打采的光。
苏晨眉头微皱。
但这声音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多少波澜。
三年炼狱般的日子，早已将他身体里那些不必要的欲念焚烧殆尽。
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意，还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他只是觉得有些烦躁。
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扰乱了他本就不平静的思绪。
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隔壁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放浪，男人的喘息则充满了原始的野性。
苏晨闭上眼。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监狱里的画面。
阴暗的监舍。
铁栏杆冰冷的触感。
空气中永远弥漫的汗臭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还有那些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在他面前却温顺如绵羊的“大佬”。
“晨哥。”
这一声称呼，曾是他在那个人间地狱里唯一的尊严和权力的象征。
过江龙那张嚣张的脸，最后变得惊恐扭曲。
刀疤强蜷缩在地上，痛苦哀嚎，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无数亡命徒在他面前俯首帖耳。
他用拳头，用狠辣，用深不见底的心思，在那片绝望之地，硬生生杀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是那里的王。
可现在呢？
苏晨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现在躺在这间破旧廉价的旅馆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隔壁传来的靡靡之音。
这就是自由吗？
他曾经渴望的，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换取的自由？
自由的空气，原来如此污浊。
自由的天地，原来如此狭窄。
自由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不知所措。
在监狱里，他目标明确。
活下去。
变得更强。
让所有人都怕他。
然后，复仇。
每一个目标都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
可现在，站在监狱外面的世界，他却像一个迷失方向的旅人。
口袋里那几十块钱，沉甸甸的，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
明天住哪里？
吃什么？
这些最基本的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在监狱里，他从未为这些发愁。
那里有固定的饭点，有分配的铺位。
虽然简陋，虽然难以下咽，但至少能活着。
而现在，他需要自己去争取这一切。
用这双沾满了血腥和暴戾的手，去重新融入这个看似光鲜，实则可能更加残酷的社会。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
女人的呻吟拔高了一些，带着几分痛苦，又夹杂着几分欢愉。
男人的低吼声也愈发粗重。
苏晨将头埋进散发着劣质洗衣粉味道的枕头里。
试图隔绝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可那些声音仿佛有生命一般，执拗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想起了李倩。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巧笑嫣然，说着非他不嫁的女人。
那个亲手将订婚戒指戴上，转头就报警，将他送入地狱的女人。
她的声音，曾经是那么的温柔动听。
现在想来，却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虚伪。
她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正依偎在苏明志那个废物儿子的怀里？
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苏晨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胸腔里，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在翻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三年监狱生涯教会他的最重要一课，就是隐忍。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的张扬和暴露，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需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
钱是这个社会最硬的通行证。
有了钱，他才能租一个像样的住处，而不是蜷缩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廉价旅馆里。
有了钱，他才能开始调查父母车祸的真相。
有了钱，他才能一步步接近苏明志，接近李倩，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想到这里，苏晨目光渐渐坚定。
那双在黑暗中蛰伏了三年的眸子，此刻终于燃起了实质性的火焰，驱散了先前的茫然。
是的，他并非一无所有。
至少，并非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山穷水尽。
在那个被称为“人间地狱”的监狱最深处，权力与绝望交织的炼狱里，并非只有他一人称王。
还有一个人。
一个真正意义上，曾经叱咤风云，即便身陷囹圄，余威犹在的枭雄。
狱友们都敬畏地称他一声，“老鬼”。
没人知道老鬼的真名。
只知道他因为一桩惊天大案被判了三十年。
三十年，对于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来说，几乎等同于无期。
他这辈子，大概率是无法活着走出那扇沉重的铁门了。
苏晨初入监狱时，不过是个愣头青，空有一身狠劲，却不懂得生存法则。
是老鬼，看中了他眼底深处那份不屈的狠戾，还有那份远超同龄人的心智。
老鬼在暗中点拨过他。
也在关键时刻，用他积攒下的人脉和威望，帮苏晨挡过几次足以致命的黑手。
当然，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
老鬼需要一个继承者。
一个能在他彻底失去对外界掌控之前，替他守住，甚至发扬光大他那些“遗产”的人。
一个足够聪明，足够狠辣，也足够值得信任的人。
苏晨，就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老鬼在中海市，这座繁华都市的水面之下，隐藏着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他曾是这里的地下皇帝之一，触手遍及灰色地带的每一个角落。
财富，人脉，数不清的秘密。
这些东西，并没有随着他的入狱而烟消云散。
只是暂时蛰伏了起来，等待着一个能够重新唤醒它们的主人。
苏晨出狱前的那晚，老鬼将他叫到了那个只有少数核心人物才能进入的角落。
昏暗的灯光下，老鬼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脸，显得异常严肃。
他交给苏晨一个地址，一把钥匙，还有一份手写的委托书。
委托书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简单直接的授权。
授权苏晨，全权处理他在中海市的所有资产和事务。
“小子，我知道你心里憋着火，想要出去报仇。”
老鬼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光靠拳头是不够的。这个世界，认钱，认权。”
“我那些东西，能让你省去很多年的功夫。”
“在我名下，有一栋废弃的别墅，地址你记好了。”
“那里面，藏着我当年留下的一部分‘启动资金’。”
老鬼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