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巷口吹进一股带着霉味的潮湿空气。
苏晨拐进巷子深处,抬头看了眼那块褪色的“红星旅馆”招牌。
旅馆门口,一个穿着跨栏背心、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靠在藤椅上,拿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看到苏晨走近,他半眯着的眼睛掀开了一条缝。
“哟,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目光在苏晨身上那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上溜了一圈。
“房间还续不续?不续的话,十二点之前得退房。”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例行公事,又像是驱赶什么不受欢迎的东西。
苏晨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起伏。
“下午两点,准时走。”
旅馆老板撇了撇嘴,没再多问,只是重新闭上眼睛,手里的蒲扇扇得更快了些。
苏晨没理会他,径直走向旅馆里面那又陡又窄的楼梯。
身后传来老板低低的嘟囔声,含混不清,却带着明显的鄙夷。
“穷鬼……住个破旅店还磨磨唧唧……”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飘进苏晨的耳朵里。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上走。
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消毒水混合着汗液的古怪气味。
他掏出钥匙,打开二楼走廊尽头那间房门。
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椅子,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
窗户对着后巷,能看到对面楼房斑驳的墙壁和晾晒的衣物。
苏晨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他将肩上沉重的帆布包取下,“咚”一声放在了木桌上,桌面扬起一阵细微的灰尘。
拉开帆布包的拉链,里面露出的不是衣物,而是用旧报纸和泡沫随意包裹着的、形状不规则的块状物。
他伸手进去,小心地拨开表层的遮掩,拿起其中一块。
沉甸甸的。
撕开包裹着的旧报纸,一块闪耀着温润光泽的金块赫然出现在眼前。
金块的形状并不规整,像是直接从某种模具里敲出来的,表面还带着些许粗糙的痕迹。
但这毫不影响它惊人的分量和纯粹的色泽。
苏晨掂了掂。
这一块,少说也有一公斤。
足足两斤重。
他的手指摩挲着金块冰凉的表面,眼神复杂。
按照现在的金价……怕是得五十多万了吧?
记忆有些模糊,但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他进去的时候,黄金的价格似乎还在四百多一克徘徊。
短短三年,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这么多。
物价飞涨,而他,与这个世界脱节了整整三年。
三年牢狱,磨掉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尊严,爱情,前途。
现在,他一无所有,除了这个帆布包里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东西换成钱。
有了钱,才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先生存下去。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将这块金块重新用报纸包好,塞进帆布包的内袋里,又将包里其他的东西仔细掩盖好。
然后,他把帆布包塞到了床底下最靠墙的角落,用几件换洗的旧衣服挡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这旅馆看着破旧,但短时间内也只能先住在这里。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楼下后巷的嘈杂声浪瞬间涌了进来。
小贩的叫卖声,邻居的争吵声,孩童的嬉闹声……充满了鲜活的市井气息。
这和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截然不同。
也和李倩如今出入的,那个充斥着香水、霓虹、精致面孔的世界,截然不同。
苏晨的目光投向远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他需要钱,需要力量,需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包括那份被践踏的清白。
下午一点半。
苏晨背着那个只装了一块金块和几件杂物的帆布包,离开了红星旅馆。
他没有理会门口藤椅上那个依旧在打盹的老板。
走出阴暗潮湿的小巷,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需要找一家金店。
不能太张扬,也不能太偏僻。
信誉要好,价格要公道。
苏晨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观察着两旁的店铺。
他现在的样子,一身廉价的地摊货,背着一个旧帆布包,看起来就像个刚进城的务工人员,与这个城市的繁华有些格格不入。
路过一家装潢气派的大型金行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那种地方,规矩多,盘查严,他现在这个样子,拿着一块来路不明的大金块走进去,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拐进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商业街。
这里的店铺规模小一些,但看起来也都是正经经营的。
一家挂着“周氏金铺”招牌的店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店面不大,装修也有些年头了,但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摆放的金饰款式虽然传统,却也做工精细。
门口没有保安,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似乎在看报纸。
就是这里了。
苏晨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叮铃——”
门上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柜台后的老师傅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看向苏晨。
“欢迎光临,随便看看。”
老师傅的声音平和,并没有因为苏晨的穿着而流露出任何异样。
苏晨走到柜台前,将肩上的帆布包放在玻璃柜面上。
他的动作很平静,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老板,收黄金吗?”
老师傅放下报纸,目光落在苏晨脸上,又扫了一眼那个半旧的帆布包。
“收的。小伙子要卖什么?金项链?还是金戒指?”
他显然以为苏晨是要卖点零碎的小金饰。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内袋里掏出那个用旧报纸包裹着的金块,轻轻放在柜台上。
报纸被解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块。
老师傅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了。
他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柜台,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块金块。
“这……这是……”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从业几十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金饰,也回收过不少旧金,但这么大一块、成色看起来如此纯粹的原料金块,还是头一次见到。
苏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老师傅的反应。
老师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甚至有些落魄,但眼神却异常沉稳,丝毫没有小偷小摸的慌张或者暴发户的张扬。
“小伙子,你这东西……分量不轻啊。”
老师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柜台,轻轻碰了一下金块的边缘。
触手冰凉而沉重。
“能拿出来我看看吗?”
苏晨点了点头,将金块往前推了推。
老师傅戴上一双白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金块捧了起来。
入手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更加确信这东西的分量。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电子秤,将金块放上去。
屏幕上的数字迅速跳动,最终稳定在“1003.5”克。
“一公斤多一点。”
老师傅喃喃道,眼神里的惊讶更浓了。
他放下金块,又拿起一个放大镜,凑近仔细观察金块的表面和断口。
金块的色泽非常纯正,是那种深沉而温润的赤黄色,没有丝毫杂质的迹象。
断口处能看到细密的晶体结构,是高纯度黄金的典型特征。
“成色很高啊!”
老师傅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看向苏晨的目光也变得不同了,多了一丝探究和好奇。
这么纯的黄金,而且是这么大的块头,来路恐怕不一般。
但他也是老江湖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做他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规矩。
“小伙子,你这金块打算按什么价出?”
老师傅放下放大镜,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苏晨沉默了一下。
他对现在的金价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具体多少并不清楚。
“老板,你看能给多少?”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老师傅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计算器按了几个数字。
“今天国际金价是……嗯,回收的话,我们店里给到525块一克。”
这个价格,比苏晨预想的还要高一些。
他记得三年前,金价还只是四百出头。
“725?”
苏晨确认道。
“对,725一克。”老师傅点了点头,“你这块总重1003.5克,去掉零头,算你1003克,总共是……”
他在计算器上快速按着。
“727537。”
老师傅报出了一个数字。
七十多万!
顿时,苏晨有些吃惊!
现在的金价可当真是令人惊喜啊!
要知道苏晨进去蹲的时候,那金价才只有400多而已!
现在几乎是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