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织坊是清末民初的建筑,木梁已经腐朽,上面爬满了藤蔓,屋顶破了个大洞,雨水顺着洞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个个小水洼,水洼里映着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有些凄凉。
织坊的门是虚掩的,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老人的叹息。
周启元倒在最里面的织机旁,尸体呈仰卧状,胸口插着一把生锈的织梭——梭子是桑木做的,上面还缠着几根暗红丝线,正是缂丝用的「劈绒丝」,丝线已经有些褪色,却能看出质地很好。
他的鲜血混着雨水在青砖上漫开,形成蜿蜒的纹路,像极了缂丝的经线,在水洼里映出织机的影子,织机的木架上还挂着半幅未完成的缂丝,是幅简单的兰草纹,显然是后来有人在这里练习织缂丝留下的。
林疏桐蹲在尸体旁,穿着白色的法医大褂,大褂下摆沾了泥和雨水,却依旧一丝不苟。
她戴着乳胶手套,手里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周启元手里的缂丝碎片,放在证物袋里。
碎片约有巴掌大,上面的凤凰尾羽纹路清晰,边缘还留着撕扯的毛边,毛边处有明显的「劈绒」痕迹——和苏绾织盒里的织画一致。
「死者周启元,男,四十二岁,苏州本地人,做古董生意十五年,主要经营古代丝绸和织绣。」
林疏桐一边记录,一边对沈砚之说,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昨晚零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致命伤是织梭刺穿心脏,梭子上只有死者和另一个人的指纹,正在送去比对。
碎片里的陈旧性血迹,DNA 序列与苏州档案馆保存的沈守正头发样本初步匹配——那是我爷爷当年整理明代冤案档案时,从沈守正的棺木残片上收集到的。
当时沈守正的棺木在文革时被破坏,我爷爷偷偷藏了一块残片,上面附着几根头发,后来做了基因测序,存在了市局的数据库里。」
她起身,递来一份档案复印件,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是用小楷写的,墨水有些晕染,却依旧清晰:
「宣德九年,宦官王振索龙纹缂丝于沈守正,守正拒之,曰」
「龙纹乃天子所用,非宦官可享」。
振怒,诬守正通敌,屠其家七口,唯学徒遁走,龙纹缂丝不知所踪。
档案的末尾还附着一张小小的画像,是用墨笔勾勒的,画中的沈守正穿着青色织工服,手里拿着缂丝刀,眼神坚定,嘴角带着一丝倔强,和苏绾描述的「织画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沈守正的学徒,会不会就是苏家的先祖?」
沈砚之突然问道。苏绾说过,苏家传了十六代,从明代宣德年间到现在,正好是五百年左右,时间线完全吻合。
「很有可能。」
林疏桐点头,她从法医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放大镜,递给沈砚之。
「档案里说学徒。
「遁走苏州,隐于织坊,以缂丝为业』,
「云章织坊」的历史正好能追溯到宣德年间,只是之前没人把它和沈守正联系起来——苏家的先祖一直很低调,从不提及织坊的起源,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小李拿着周启元的资料跑过来,他穿着警服,雨衣搭在胳膊上,头发有些湿,贴在额头上。
「沈先生,苏小姐,我们查到周启元最近一直在打听『云章织坊』的《百鸟朝凤图》,还通过中间人联系过苏小姐,想以两千万收购,被苏小姐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