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的颜色和破碎的形体让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胃里隐隐有些翻搅。这画绝对称不上美,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恶心。但我的目光却像被钉死在上面,无法移开。那些混乱的色彩和线条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力和意志,它们在我视野里跳动、旋转,试图组合成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存在。似乎有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在我耳蜗深处响起,又或者那只是这片区域过分的寂静造成的幻听。
我强迫自己后退半步,深吸了一口气,那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似乎更重了些。我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没有观众在这条廊道停留。即使有人偶尔走过,也只是匆匆瞥一眼那画,脸上露出困惑或厌恶的表情,随即加快脚步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什么不洁之物。
这种一致的回避态度,反而更加深了我的好奇与一丝莫名的不安。这画到底有什么魔力?或者说,有什么问题?为何被如此孤立地陈列于此?作者又为何匿名?
我又将目光投回《众生相·其一》。这一次,我死死盯住那扭曲人形的“面部”——那片混沌的色块与线条的集合。恍惚间,我感觉那并非是静止的油彩。那些深色的笔触像是在缓慢地、黏稠地流动;那爆裂开的“眼睛”里,刺目的色彩似乎在微微搏动,如同一个丑陋的心脏。
一个古怪的疑问从我心里冒出:能画出如此骇人的“人物”作品,作者参考的模特究竟长成什么样?
细思极恐,我的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理性告诉我这只是一幅风格诡异、技法粗糙的失败画作,但某种更深层的、直觉性的东西却在尖声警告,让我立刻转身离开。
就在我内心挣扎,准备听从理性召唤的那一刻,一个平静得近乎空洞的声音,自我侧后方极近的距离,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它看着很不舒服,是吗?”
那声音苍老,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入我的鼓膜。
我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一个身影,几乎融入了我身旁的黑暗里。那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的老者,身形干瘦,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他手中握着一根光滑的盲杖,鼻梁上架着一副深黑色的墨镜。
一个盲人。
他正面朝着那幅画的方向,墨镜后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黑暗,精准地落在了那幅令人极度不适的《众生相·其一》之上。
2 盲者的话
我轻轻拍打胸口试图安抚情绪,但心脏依旧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全部的心神都被那幅诡异的画作吸走,竟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更何况是一位手持盲杖的老人。
他静默地站在阴影边缘,像一尊被岁月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侵蚀过的石雕。墨镜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镜片之后是无法窥探的虚无。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好奇,也无盲人常有的那种茫然的柔和,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干瘦的手指轻轻搭在盲杖上,姿态却异常稳定,仿佛并非依靠它,而是与它融为一体,共同感知着地面之下常人无法察觉的震动。
他面朝的方向,分毫不差地正对着那幅《众生相·其一》。
“您…您是在跟我说话?”我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被惊吓后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