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只肥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我大腿外侧。隔着西装裤,掌心的汗湿和热度,像条冰冷的蛇往上爬。
胃里那两杯酒猛地往上顶。喉咙全是酒气和鲍鱼的腥腻。我盯着碗里那块金灿灿、油汪汪的鲍鱼,像块凝固的、令人作呕的尊严。
“怎么?不给王总面子?”陈世豪声音冷下来,带着威胁,“装什么清高?在座谁没喝过?你以为考个证就能上天?没我点头,你屁都不是!”
他凑近,压低声,一股隔夜酒臭喷我脸上:“喝!王总高兴了,你想要什么没有?嗯?”
王总的手,又往上挪了半寸。
包厢里死静。只有空调嘶嘶声,和我擂鼓般的心跳。
“我的锅铲不炒委屈,只炖尊严。”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自己瞎编的话,荒谬得想笑。
行。你们要面子?要懂事?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吱啦”声。所有人都愣了,包括我腿上那只肥手。
我端起面前那杯刚满上的、琥珀色的酒,没喝。转身,对着陈世豪那张错愕又即将暴怒的脸。
张嘴,对着他那身笔挺的、据说能抵我半年工资的阿玛尼西装前襟——
“哇——!”
憋了两年零四个月的委屈、两杯烧刀子的灼热、还有胃里那块滑腻鲍鱼,混成一股汹涌的、带着酒气和食物残渣的洪流,精准无比地喷了他一身!
金黄汤汁、黏糊鲍鱼块、没消化的菜叶,糊满了“ARMANI”字母,顺着昂贵面料往下淌,在雪白衬衫上画了幅抽象呕吐物地图。
时间凝固了。
王总手僵在半空,嘴张得能塞鸡蛋。其他陪客眼珠快瞪出来。门口服务员石化了。
陈世豪像被雷劈中,从脖子红到头顶。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摊微微蠕动、散发酸腐气味的“杰作”,身体开始筛糠般抖。
“苏!艳!你…你他妈…!”
他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指着我,话都说不利索。
我抹了把嘴角,胃里翻江倒海,但心里那块压了两年多的石头,“哐当”碎了。
“陈总,”我声音不大,有点哑,但在死寂的包厢里,每个字都像冰锥子,“这顿,您自己慢慢消化。”
说完,抓起椅背上的廉价帆布包,没看那桌残羹冷炙,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声,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他扭曲的脸上。
身后是杯子摔碎的脆响,和陈世豪歇斯底里的咆哮:“开除!立刻!行业封杀!我让她在上海混不下去!”
我拉开厚重木门,走廊冷气“呼”地灌进来,吹得我一激灵,也吹散最后一丝酒意。真他妈爽。
掏出手机,屏幕光刺眼。点开朋友圈,手指还有点抖,但打字飞快。
九宫格。
第一张,工牌,名字上打大红叉。
第二张,刚才包厢门缝里拍的,陈世豪胸前“杰作”特写。
第三张,我桌上那本翻烂的《公共营养学》,夹着缴费单。
配文就一行:
“今日断舍离:烂工作、烂男人、烂规矩。”
发送。
手机立刻疯狂震动,“叮叮咚咚”像过年放炮。我懒得看,直接开飞行模式,世界清净了。
回到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一股方便面和潮湿衣服的混合味扑面而来。包往床上一扔,瘫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发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