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的图书馆,有种特别的空气。是旧书页、木桌椅和无数个下午沉淀下来的味道,混着细微的尘埃,在光线里缓缓浮动。我和苏晴,是这片安静中心照不宣的固定坐标。
我们的位置在最里面,靠窗。近乎每天晚上,那张长桌的两端属于我们。似是棋盘上对角的棋子,默默遵循着某种规则。我们从不打招呼,唯一的交集可能是我起身去还书时,带起的风会轻轻地拂过她摊开的书页。
我能注意到苏晴,周磊功不可没。
“喂,陈默,你看那边,”午餐时,周磊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看向窗边说到,“那个就是传说中的苏晴,是不是跟冰山一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苏晴正独自坐着,小口吃着饭,阳光在她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别瞎说。”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啧啧,我可听他们班人说了,开学三个月,跟她说上话的男生不超过五个。”周磊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我倒是觉得她不是冷,是……嗯,跟你是同一种人,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周磊大大咧咧的外表下,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从那天起,我看向苏晴的目光里,多了一份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别人都说苏晴冷,不好相处,她总是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住了小半张脸,走路很轻。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见过她对着窗外一只迷路的鸟出神,眼神很软;也见过她读到自己喜欢的句子时,会用手仔细地摩挲着那行字,像是在感受文字的温度。
我们大概是同一种人,用安静铸造城墙,把话留给纸笔。
我的城墙里,藏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洞天——一个叫做“回声收集站”的地方。我在那里写下我的心事:关于考试的压力、未来的迷茫,还有,关于苏晴。
我写她像一株安静的绿植,有自己的生长周期,不依赖外界的喧嚣。我写她翻书时,小拇指会微微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有些固执的习惯。我写她偶尔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很小,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在我的文字里,她是“A”,一个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构成我部分秘密世界的主角。
我一直以为这个秘密无人知晓,直到那个周三晚上。
我刚在“回声收集站”更新了一篇小记,写的是图书馆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我说它不算美,但它用全部的残躯,诠释了什么叫做“活着”。
第二天自习,我正对着一道几何题束手无策,对面的苏晴突然合上手中的书,轻轻推了过来,是上一期的校刊《新芽》。她的食指压在一篇散文标题的下方,那篇文章的署名,是“晴空”。
我的呼吸霎时停住。
那篇文章里写:“有些坚持,看似徒劳,像窗台上那盆总也不见长的绿萝。但它存在本身,或许就是对枯萎的一种抵抗。”
而我昨天写的是:“这盆绿萝的坚持,或许不在于长得多么茂盛,而在于它只是存在着,本身就是对‘放弃’这个词的沉默反驳。”
意思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