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头,撞上她的视线。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笑意,也没有常见的疏离,而是一种极其专注的、等待答案的平静。她就那么看着我,不说话。
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能看见空气里细小的微尘在飞舞。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而我们之间,那片不足一米的空气,却像凝固了一样,沉重,又充满了无声的轰鸣。
她在等我一个回答。
而我,陈默,第一次感觉到,我小心翼翼维护了很久的某个世界,在她安静的目光里,出现了一道温暖的裂痕。
那凝固的一刻,被一声轻微的椅子挪动声打破。
我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整个图书馆的寂静。苏晴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催促,只是等待。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我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我看到她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定了,像一片羽毛终于触地。然后,她也对我点了点头,收回按在校刊上的手指,重新低下头,翻开了自己的书,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无声交流从未发生过。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自习时间,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纸张上的字母扭曲跳跃,化作我内心汹涌的潮汐。她知道了。她知道“回声收集站”是我。她知道那些关于“A”的隐秘记录。她是如何看待我的?一个躲在暗处的窥视者?一个……可她推过校刊的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戏谑,只有一种近乎郑重的确认。
最后一声铃响,我们像往常一样,各自默默收拾书包。她先站起身,没有看我,径直走向门口。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她走路的姿势里有一种独特的韵律,不是柔弱,而是带着一种坚定的轻盈。
那晚我失眠了。第二天课间,周磊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哥们儿!你不对劲儿!怎么一副魂都被勾走的样子?”我挣扎再三,还是将“绿萝事件”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他是我唯一可以分享这个惊天秘密的人。
周磊听完,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一拍大腿:“我靠!默子,行啊!这是谍战片啊!信号都对上了!”
他兴奋地在我耳边出谋划策:“事情既然已经明了,倒不如向她坦白一切,迈出那一步。比如以‘晴空同学,你的绿萝观察日记写得真好’抛出引子……”
“不行!”我出声打断,这太直接了,像一种冒犯。
“那你总得有点表示啊!”周磊挠挠头,“要不,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她喜欢什么?”
“千万别!”我吓得差点捂住他的嘴。我们的世界,经不起如此喧闹的介入。但周磊的咋咋呼呼,反而让我混乱的心绪清晰起来:我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安静地回应。
鬼使神差地,我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向期刊架,找到了上一期的《新芽》。我翻到“晴空”的那篇《窗台的绿萝》,仔细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文字和我的完全不同,更冷峻,也更锋利,像冬日的月光,但内核里,我却读到了一种相似的、对微小事物的悲悯与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