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股混合着劣质食用油和口水发酵后的、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

“哦,这个,”周铭把保鲜袋往我面前推了推,语气自然得仿佛在递一件多么珍贵的礼物,“早上在家门口吃的早饭,味道还不错,就想着给你带半根尝尝。我没动过这边,是干净的。”

他特意指了指那比较齐整的一头,补充道。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上辈子,我就是被这半根他吃剩的油条,彻底击穿了心理防线。

介绍人说过,周铭家境普通,但人特别实在,会过日子。我当时竟然愚蠢地觉得,这是一种笨拙的、属于“老实人”的示好方式。虽然膈应,但居然从中品出了一丝“他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给我”的诡异“真诚”。

再加上之前他表现出来的“尊重女性”、“不介意丁克”的言论,我就像个被忽悠瘸了的傻子,自我攻略成功,觉得也许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

这一试,就把我自己和我父母的命都试了进去。

那半根油条,哪里是什么朴素的分享?那是一个标记,一个试探,一个仪式。

他在用这种极致羞辱的方式,测试我的底线,看我这个“大龄剩女”、“相亲困难户”究竟能退让到什么地步。

而我上辈子的容忍,在他和他那极端重男轻女的家庭看来,无疑是软弱可欺的信号。

后来十年婚姻,这半根油条的阴影无处不在。他和他母亲,用无数个类似的、令人作呕的细节,一点点蚕食我的尊严,打压我的意志。

早餐桌上,永远有他吃剩的东西“好心”留给我;购物时,永远只能买打折品和瑕疵品,美其名曰“节俭”;我想继续工作,他们说我赚那点钱不如回家备孕;我表明不想生孩子,他们表面应和,背地里却在我的饮食里加促排卵的药物,在我耳边无休止地念叨“不生孩子女人不完整”、“我们家不能绝后”。

而我那对盼着我“有个归宿”想疯了的父母,每次我回去诉苦,他们只会劝我忍忍,说“周铭好歹不出轨不家暴”、“男人都这样,慢慢就好了”、“赶紧生个孩子就稳定了”。

稳定?

最后的“稳定”,就是那瓶要了我们全家性命的茅台。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和周铭“恋爱长跑”的第七年,在我因为坚持避孕而几乎与全家撕破脸后,周铭和他父母,提着一瓶包装精美的茅台酒,亲自登门“提亲”。

周铭当时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薇薇,以前是我不对,思想太传统。

我想通了,没有孩子也行,只要我们俩好好过。这酒,是给我爸妈和叔叔阿姨赔罪的,也是庆祝我们俩想通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天真的以为漫长的抗争终于看到了曙光,我父母更是喜极而泣,觉得女儿终于“苦尽甘来”。

那晚,我父母高兴,开怀畅饮。周铭也陪着喝了几杯,却唯独以“备孕”为由,滴酒不沾地劝我喝。

那酒入口醇厚,我却很快觉得浑身燥热,五脏六腑像被点燃了一样剧痛。

我眼睁睁看着刚才还笑容满面的父母,突然表情扭曲,七窍中流出暗色的血,痛苦地倒了下去。

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周铭站在不远处,冷漠地俯视着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