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说,保险公司受益人也是我哦。」她又补了一条。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月光移到床头柜,照亮了和舅舅的最后一张合影。他抱着六岁的我,背后是实验室的仪器。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以前从没注意过:「小雨是爸爸最珍贵的成果。」
现在才明白,他说的是「爸爸」,不是「舅舅」。
车库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我抓起手机想报警,指尖却停在拨号键上不动。报警说什么?说姨妈一家骗走了我的救命钱?
肝部突然一阵剧痛。我冲进卫生间干呕,镜子里的人脸蜡黄得像张纸。
洗手台上放着姨妈送的护肤品。瓶瓶罐罐摆得整整齐齐,和她算计人的心思一样缜密。
回到房间时,天边已经发白。我打开衣柜收拾行李,最底下压着条旧围巾——去年冬天姨妈亲手织的。
当时她熬夜赶工,手指都磨破了。现在想来,那破的不是手指,是我的眼。
我把围巾扔进垃圾桶。拉链合上的声音,像咬断了什么。
3.
天快亮的时候,我拎着行李箱下了楼。肝还在隐隐作痛,但比不过心里的冷。
厨房亮着灯。姨妈系着围裙在煎蛋,油烟机嗡嗡响。她回头看见我手里的箱子,锅铲咣当掉进锅里。
「这么早要去哪?」
「医院。」我盯着她围裙上的小熊图案,「挂号要排队。」
她擦手的动作停住了。那只手昨天还僵在半空,现在又想来摸我的脸。我后退半步,鞋跟撞在行李箱上。
「钱……姨父先去取钱了。」她转身关火,鸡蛋边缘已经煎糊了,「等他回来送你去。」
玄关传来钥匙声。姨父提着早餐袋进来,看见我的箱子,袋口捏出一圈褶皱。
「正好。」他把豆浆递给我,「趁热喝。」
塑料杯烫得手心发红。我低头看豆浆表面结的膜,想起三年前舅舅头七那碗同样的豆浆。当时姨妈说:「以后这儿就是你家。」
现在豆浆还是烫的,水已经凉透了。
「我坐公交去。」我把杯子放桌上,「不麻烦姨父。」
林薇穿着睡衣晃进来,脖子上的新项链闪得晃眼。她直接拿起我那杯豆浆,吸管戳进去。
「爸,滨江那边催缴尾款呢。」她腮帮子被豆浆撑得鼓起来,「你说今天转过去的。」
姨父咳嗽一声。豆浆杯被捏得变形,汁水从吸管口溢出来。
我拉起行李箱往外走。轮子碾过门槛发出巨响,像扯破什么东西。
「小雨!」姨妈追到楼道里,「检查结果出来马上打电话!」
电梯门合上前,我看见她围裙口袋露出半截银行回单。那角度刚好能看见转账金额,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公交车上都是早起上学的小孩。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趴在她妈妈怀里,小声说肚子疼。那女人轻轻揉着她的肚子,哼着歌。
我转过脸看窗外。手机在口袋里震,是林薇发来的购房合同补充页。签名日期写着三年前七月十六日——舅舅工伤认定书下来的第二天。
医院消毒水味道浓得呛人。挂号队伍排到门口,有个男人蹲在墙角哭,手里化验单捏成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