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掉手机。公交车报站声淹没了一辆救护车的鸣笛。有个小孩指着天空喊:「妈妈看!鸟死掉了!」
其实那是被风刮破的气球碎片。
4.
公交车颠得厉害。每一下晃动都像有锤子在敲我的肝。我数着窗外的电线杆,一根两根三根,数到第十八根时看见了学校大门。
宿舍楼道静悄悄的。这个点她们应该都在上课,或者和林薇一样,在新买的房子里试窗帘。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就卡住。我低头看,锁眼被人用胶水糊住了,干涸的白色痕迹像嘲笑咧开的嘴。
隔壁宿舍门悄悄开了条缝。王璐探出半个脑袋,嘴唇动了动又缩回去。门合上前我听见极轻的叹气。
手机在震动。班级群炸出99+消息,最顶上那条是林薇刚发的照片:滨江花园飘窗上堆着奢侈品购物袋,配文「爸爸说毕业礼物要提前备好」。
下面齐刷刷的「恭喜乔迁」。没有人记得今天是我拿化验单的日子。
我抬脚踹向门板。老旧的木头发出呻吟,锁舌弹开的瞬间,我看见满屋狼藉。
衣柜大敞着,最底下那个抽屉被整个抽出来倒扣在地上。舅舅的遗物散得到处都是——他给我刻的小木马断了腿,实验室合影碎成几片,还有那本我一直藏着的存折。
存折内页被撕掉了。残留的纸屑上还能看清「七月十五日」的打印痕迹,正好是赔偿金到账的日子。
床头贴了张便利贴。林薇的字迹张牙舞爪:「表姐,帮你大扫除哦~」
我弯腰捡照片时,肝部突然抽搐着疼起来。玻璃碎片割破指尖,血滴在舅舅的笑脸上。
洗手间镜子里的脸确实可怕。眼球黄得像是泡过药水,我拧开水龙头拼命搓脸,搓得皮肤发红也没洗掉那层晦暗。
走廊传来脚步声。我反锁上门,听见钥匙串哗啦响,宿管阿姨在门外喊:「林雨在吗?你姨妈送东西来了。」
透过猫眼看见她提着保温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围裙都换成了崭新的碎花款。
「小雨?」她敲门的节奏变得急促,「开门,阿姨炖了天麻乳鸽汤……」
我盯着门板不动。她开始掏手机,屏幕亮起时我瞥见通话记录最上面是律师号码。
保温桶被轻轻放在门口。她弯腰时脖颈露出红痕,像是刚摘掉什么首饰。脚步声渐远后,我闻见从门缝钻进来的香气,混着中药的苦味。
突然传来视频通话提示音。我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姨父涨红的脸。背景像是4S店,一辆跑车流光溢彩地停在他身后。
「小雨啊,」他镜头一转对准购车合同,「你看这款适合薇薇吗?」
我挂断电话。指甲陷进掌心旧伤里,疼得人清醒。
黄昏时我开始发烧。缩在上铺数墙上的霉斑,听见楼下传来林薇的笑声。她挽着新男友经过窗下,裙摆扫过落叶沙沙响。
「爸打钱了吗?」男生问。
「当然~」她晃着手机,「不过要留点给表姐治病呀,不然多难看。」
他们走远了。我爬下床翻出空行李箱,把残缺的木马和照片碎片扫进去。箱底夹层里掉出张陌生身份证——照片是姨妈年轻时的,名字却叫「王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