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残阳吠影

老狗趴在斑驳石阶上,浑浊眼瞳映着山间流云。风卷枯叶掠过耳尖,它忽然绷紧脊背,喉间低吟,像人般望着雾起处,满是化不开的焦虑…

暮春的山风裹着潮湿水汽,漫过青黛山脊时,总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凉意。竹美蹲在溪边搓洗衣物,棒槌敲在石板上的声响惊飞水面蜻蜓,也惊得脚边的飞虎颤了颤耳朵。

这是条毛色驳杂的老狗,脊背早已塌陷,油亮黑毛间掺杂大片灰白,像被岁月撒了把霜。左眼浑浊得仅能睁开一条缝,唯有右眼还留着几分昔日清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竹美垂在水中的手腕。

“飞虎,把皂角递过来。”竹美头也没回,指尖准确指向草坡上的布包。飞虎喉咙里发出低低呜咽,撑起沉重身子踉跄走去,用鼻子拱了拱布包却没能推动——后腿早已不太好使,稍一用力便不受控地颤抖。

竹美听见动静回头,见飞虎趴在布包旁喘气,胸腔起伏得像刚跑完漫长山路。她丢下棒槌走过去,掌心抚过飞虎后背,能清晰触到嶙峋肋骨与急促心跳。

“老伙计,又逞强。”竹美轻声笑,指尖顺着脊梁骨滑下,摸到后腿处结着的旧疤。那是十年前冬天,飞虎为追偷鸡的黄鼠狼,从两米高土墙摔下留下的。当时它躺在雪地里,后腿以诡异角度扭曲,却仍拖着伤腿爬回家,在门口对着竹美摇了摇尾巴才彻底昏过去。

二、旧疤余温

竹美发现飞虎后腿旧疤渗血时,檐角雨帘密得像织就的绿纱。暮春冷雨连下三天,潮气钻进土坯房缝隙,连墙角艾草都发了霉,飞虎趴在灶台边草垫上,呼吸沉得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絮。

“老伙计,又疼了?”竹美放下针线,蹲身轻轻托起飞虎后腿。旧疤在潮湿天气里泛着暗红,周围皮肤肿得发亮,指尖刚碰到,飞虎便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把脑袋往她掌心蹭了蹭,似在说“不疼”。

奶奶端着熬好的草药从厨房出来,瓷碗里的药汁冒着热气,带着苦艾与姜根的辛辣味。“把药汁擦在疤上能缓一缓,”奶奶声音比平时更轻,“这雨再不停,它的腿怕是熬不住了。”

竹美用棉布蘸着药汁,小心翼翼涂抹在旧疤上。药汁触到伤口时,飞虎身子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低低呜咽,却始终没把腿抽走——它记得十年前雪夜,竹美也是这样,用冻得发红的手给它敷草药。那时它刚从土墙摔下,后腿扭曲得吓人,竹美一边哭一边包扎,眼泪滴在毛上,烫得像火。

“当年要不是你追黄鼠狼,也不会摔成这样。”竹美轻声说,指尖摩挲着旧疤周围毛发,“其实了,我和奶奶都没怪你。”

飞虎眨了眨右眼,目光落在竹美手腕那道浅浅疤痕上——那是她小时候摘野果被荆棘划伤的。那天它叼着她的衣角,跑了半个山头找到会治伤的老猎户,回来时嘴里还叼着颗熟透的野草莓,放在竹美手边,自己却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

它哪是为了那只鸡?彼时刚化身为犬、灵力被压制的它,只是想用最笨拙的方式护着她——追着危险跑,挡在她身前,把所有可能的伤害都远远赶开。

雨停时已是后半夜,竹美被飞虎的动静惊醒。她揉着眼睛坐起,看见飞虎正费力用前爪扒着门栓,浑浊眼睛里满是急切。“飞虎,怎么了?”竹美开门时,一股腐叶混着淡淡血腥味的异样气息,从后山方向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