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他显然也因我的话愣住了,按着剑柄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却终究没有拔出。
我们对峙在萧瑟的秋风里,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最终,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沙哑:“……小心些。”
说完,他猛地调转马头,策马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惶。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里,才允许那强撑的冷静出现一丝裂缝。
秋风卷起我的披风,带来刺骨的凉意。
一种巨大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果然……下不了手。
(五)
相府的宴会总是极尽奢华,琉璃灯盏照得厅内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我坐在六皇子妃下首,面前案上摆着精致的佳瑶,却没什么胃口。殿下去与几位重臣寒暄,皇子妃偶尔与我低语两句,无非是让我多用些,注意身体。
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然后,看到了他。
沈逸站在四皇子身后的护卫队列里,身姿笔挺,面容隐在光影交错处,看不太真切。但我知道是他。那种心跳失衡的感觉,绝不会错。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四皇子端着酒杯,笑容可掬地朝我们这边走来,身后跟着捧着酒壶的沈逸。
“六弟妹,苏先生,”四皇子声音洪亮,带着惯有的、略显虚伪的热络,“今日良辰美景,孤敬二位一杯。尤其是苏先生,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人钦佩。”
皇子妃得体地起身回礼,我也随之站起,微微垂眸:“四殿下谬赞,清婉愧不敢当。”
沈逸上前,执壶斟酒。他的动作标准而流畅,看不出任何异常。然而,就在他将那杯酒递向我的一刹那,我敏锐地捕捉到他小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视线与我有极其短暂的接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酒有问题。
这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四皇子亲自敬酒,众目睽睽,我几乎没有不喝的理由。而他选择在此时动手,无非是想制造我急病或其他意外身亡的假象。
我的心沉了下去,并非全然因为恐惧,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凉。
就在我准备伸手去接那杯或许藏着鸩毒的酒杯时,沈逸的手腕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转,极其自然地将原本欲递给我的那杯,递给了四皇子身旁的另一位侍从,而将另一杯未曾动过手脚的,奉到了我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若非我一直紧盯着他,几乎无法察觉这电光火石间的调换。
四皇子毫无所觉,依旧笑着举杯。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尖微凉地接过那只白玉酒杯,与他虚虚一碰,仰头饮尽。酒液辛辣,划过喉咙,带起一阵轻微的灼烧感,不知是酒的本味,还是心理作用。
四皇子饮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笑着离开了。
我放下酒杯,手心一片湿冷。目光追随着沈逸的背影,看到他沉默地退回四皇子身后,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为什么……?
酒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膜,我有些透不过气。没过多久,我看到沈逸低声对四皇子说了句什么,似乎是要退席片刻,得到首肯后,他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闹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