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阅小说在班里蔚然成风,成了高压下心照不宣的慰藉。直到某个沉闷的午后,张远像只受惊的兔子溜回座位,压低声音,一脸凝重:“警报!老马今天突击搜查‘课外书’!已经行动了,马上到三楼了!”
恐慌像无形的波纹瞬间荡开。大家面面相觑,眼神慌乱。桌肚里、书包夹层、伪装成教辅的“宝贝”们,此刻成了烫手山芋。扔了舍不得,带回家目标太大,藏哪里?
“书!快!都给我!” 林叙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宽大校服外套,摊在桌面上,动作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小团体,最后精准地落在宋清瑜脸上。那眼神里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一束定心光,穿透她瞬间涌起的恐慌,让她乱跳的心脏莫名平复了一丝。
“啊?” 众人惊愕。
“信我!快!” 林叙催促道,眼神催促着大家行动。
时间紧迫。赵磊把藏在篮球杂志里的书塞进去;陈晓晓红着脸放进夹在词典里的书;李思思贡献出自己正在看的;张远塞进一本厚厚的;宋清瑜则把读到一半的书轻轻放了上去,指尖不经意擦过林叙温热的掌心——那一瞬间的触感,像细小的电流猝然窜过指尖,带着一点酥麻,让她心尖一颤,几乎是本能地迅速缩回手,指尖下意识地在衣角蹭了蹭,仿佛想抹去那异样的感觉,又像想留住那点温热。
林叙动作麻利得像训练有素,用校服将所有书本裹成一个巨大的“包裹”,一把抱起来,快步走向教室后门。
“你去哪?” 宋清瑜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
“水房!” 他头也不回,身影消失在走廊。
等待的十分钟漫长如世纪。教室里死寂,每个人都竖着耳朵捕捉走廊的动静。宋清瑜攥着笔,指节发白。INFJ的灾难性思维开始疯狂运转:他被抓了怎么办?书被没收,他受处分,都是因为我…她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的“不合规”爱好。玻璃板内,那个自卑的声音在低语:看,你总是带来麻烦。万一连累他…他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麻烦?
终于,林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神态自若,只是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鬓边。他迎着六双焦灼的眼睛,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扬起一个轻松又带着点少年人小得意的笑容:“搞定,藏好了。‘老班’扑空,正黑着脸训隔壁班呢。”
“叙哥!你是我亲哥!” 赵磊激动地低吼。
“吓死了…” 陈晓晓长舒一口气。
“林叙,太可靠了!” 李思思由衷赞叹。
宋清瑜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巨大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看着林叙阳光下汗湿的鬓角和那明亮坦荡的笑容,阳光仿佛真的在他肩头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不仅保护了大家共同的秘密世界,也独自承担了风险。 她看着他,轻声说:“谢谢。”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林叙转过头,目光温和而专注地落在她脸上,笑意更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坦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小事儿,同桌嘛。” “同桌”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分亲昵的重量。
藏书风波让六人小组情谊升温,也让宋清瑜心中对林叙的评价里,“可靠”这个词的分量沉甸甸地压了下去,烙下了印记。然而,一个更日常、更琐碎的身份,却让他们的交集变得更加频繁——林叙是班上的卫生委员。
这个“官衔”来得有点乌龙。开学初班委竞选,劳动委员这个苦差事无人问津。班主任老班无奈,只好按成绩单从前往后排,点到谁算谁。排到林叙时,前面一位同学恰好转学走了,这个“光荣使命”就落到了他头上。没有抱怨,没有推诿,林叙只是平静地接过了值日安排表和教室钥匙。
起初,大家还算自觉。但青春期的惰性很快占了上风,总有那么几个值日生“忘了”或者敷衍了事。讲台边的粉笔灰,窗台下的纸屑,垃圾桶没倒干净…林叙从不发火,也不告状,只是默默拿起扫帚或拖把,把遗漏的角落收拾干净。宋清瑜好几次在放学后留下来问问题或看书,都撞见他独自打扫的身影。夕阳的金辉穿过窗户,落在他微弯的脊背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侧脸平静专注。那默默承担的背影,总让她想起小时候独自收拾残局的自己,心里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和敬意。这一刻,宋清瑜觉得这个普通的少年身上,有种沉默而坚韧的力量。
有一次轮到宋清瑜所在的小组值日。同组的张远和赵磊早就脚底抹油溜了,只剩下她和另一个女生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林叙检查完教室,眉头微蹙:“北边窗户下面和讲台旁边还没扫干净。”
另一个女生吐吐舌头:“哎呀,林委员,快赶不上公交车了,明天补行不行?” 说完也拎着书包跑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瞬间只剩下宋清瑜和林叙。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宋清瑜看着那两处明显的垃圾,再看看林叙手里已经拿起的扫帚,一种混杂着尴尬、同病相怜(理解他总被推担子)以及不愿看他独自承担的情绪涌上来。她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默默走到讲台旁,拿起另一把扫帚,开始用力地清扫地上的纸屑和灰尘,仿佛想用行动弥补同伴的缺失。
林叙显然没料到她真的会留下来帮忙,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非常真诚、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的笑容:“谢了,同桌。” 那笑容在夕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
两人安静地打扫着。宋清瑜低着头,近乎固执地扫着,仿佛要把每一粒灰尘都赶走。她能感觉到林叙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一点暖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这种独处的、共同完成琐事的氛围,让她的心跳快了一些,INFJ的敏感让她既享受这份默契的宁静,又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用“班级荣誉感”武装自己,扫得格外卖力。
“其实不用那么用力,”林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传来,他正把垃圾袋扎紧,目光落在她挥动的扫帚上,“灰尘都扬起来了。” 他的语气温和,没有责备,反而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甚至带着点熟人间的调侃意味。
宋清瑜动作一僵,脸颊微热,仿佛被当场戳破了笨拙的表演。她强撑着回了一句,声音有点闷:“…做事就要做好。” 心里懊恼极了,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显得这么…笨拙?
林叙看着她瞬间染上红晕的侧脸和微微抿紧、透着一丝倔强的嘴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融化的暖阳。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上扎袋子的动作。
打扫完毕,锁好门,两人一起下楼。昏黄的走廊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宋清瑜下意识地落后半步,目光悄悄落在林叙推着清洁工具的侧影上。他动作利落,步履沉稳,没有一丝怨气。一种探究的、带着点困惑的想法在她心底盘旋:他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些额外的付出?是因为家教太好,所以习惯了吗?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这样…温柔而包容的人?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微一颤,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