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具体损坏程度。”我仔细检查着书脊处的线装结构,“每页都需要单独清洗、去酸、补纸、压平。如果是珍贵版本,还需要匹配同时期的纸张...”
我的话戛然而止。在翻到《邶风》这一卷时,书中夹着什么东西。我用镊子小心地夹出来——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站在一栋老宅门前,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门楣上的匾额字迹模糊,但建筑样式似曾相识。
“这是什么?”我问。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恢复自然。“老照片而已。夹在书里很多年了。”
我没有追问,继续检查古籍。在翻到《郑风》这一卷时,我发现有几页被人用铅笔细细地批注过,字迹清瘦有力,与眼前的女子有种奇异的相似感。
“修复需要多长时间?”她问。
“至少两个月。修复古籍急不得。”
“费用呢?”
我报出一个数字。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这倒让我有些意外。通常客人听到报价都会犹豫,甚至讨价还价。
她从随身包里取出钱包,手指在夹层间翻找。雨水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像是檀香的味道。我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浅白色的疤痕,形状像是被什么烫过的痕迹。
“现金不够。”她清点着纸币,语气平静,“可以转账吗?”
我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扫码支付即可。”
她操作手机,几秒后我的账户就收到了到账提醒。全额支付,没有还价。
“那么,拜托您了。”她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想起深夜走过老街的野猫,警惕而又固执。
我递上登记表。“请留个联系方式。”
她填写信息的动作很流畅,字迹与书中的批注惊人地相似。我看着她写下“沈未晞”三个字,电话号码的那一栏却空着。
“电话号码?”我提醒道。
“我之后补给您。”她说,“书可以先开始修吗?”
按规矩是不行的,但我看着那本湿淋淋的《诗经》,还是点了点头。“明天前请务必补上。”
她微笑,那笑容短暂得像是窗外掠过的闪电。“谢谢您,顾先生。”
她怎么知道我姓什么?我并未自我介绍,工作室外也只挂着“古籍修复”四个字的木牌。
待我要问,她已经转身走向门口。雨声随着大门的开合忽大忽小,然后重归平静。她消失在了雨幕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回到工作台前,准备开始紧急处理那本《诗经》。水渍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需要立即用吸墨纸吸干水分。就在我移动书本时,一件小东西从台面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弯腰拾起。是一枚铜钥匙,样式古老,上面有些许绿锈,钥匙柄处雕刻着不易察觉的纹样。这一定是她从包里取钱时不小心带出来的。
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檐滴断续的轻响。我将钥匙放在台灯下仔细观察,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我一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纹样,却一时想不起来。
当晚的工作效率极低。我处理完《诗经》的紧急脱水工序后,已是凌晨一点。雨完全停了,老街沉浸在一种被雨水洗涤过的寂静中。我将那枚铜钥匙放进抽屉,关灯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