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与尸蜡的甜腥混合着一种更刺鼻的、如同灼烧金属的焦臭，死死扼住威廉·布莱克的咽喉。他跪在灰烬圣道院后那片被亵渎的乱葬岗中，白骨嶙峋的右手深深没入一具胸腔腐败的尸骸，指骨抠住一块半连着暗红筋肉的胸骨。缠绕在指节间、那卷偷自教会禁书区的《亡者手札》残页，正散发出蛛丝般微弱却执拗的幽绿荧光——但这荧光正被一种从尸体深处渗出的、不祥的淡紫色光晕所侵蚀。
“这绝不是圣廷的火刑柱…” 声音从他喉间挤出，粘稠如搅动腐土。栖息在近旁断折十字架上的乌鸦被惊起，扑棱棱飞入铅灰色的夜空，翅膀掠过下方一座新坟——坟土缝隙里，几簇病态的紫色晶簇如同霉菌般悄然滋生。惨淡的月光从哥特式尖顶的残骸缝隙筛下，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皮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如同死去的树根，腕骨处嵌着的那枚冰冷三角铁符幽光流转。铁符上蚀刻的倒五芒星正无声地吮吸着坟场弥漫的阴冷魂能，同时也在排斥、净化着那些新生的紫色光晕。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旁边一具年轻女尸空洞的眼窝。霎时间，破碎的画面和滚烫的怨毒如冰锥刺入威廉的意识：圣辉骑士团冰冷的圣银链枷带着呼啸砸下，胸腔骨骼碎裂的脆响，心脏爆开的剧痛…然而，在濒死的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诅咒“那些用骸骨牟利的教会杂种”之前，威廉“看”到了更深的烙印——一枚扭曲的、由紫色结晶构成的蜘蛛印记，在她破碎的灵魂深处闪烁，压制着本能的怨念，将其转化为冰冷的杀戮指令。
“伪亡灵…” 威廉的心猛地一沉。他本能地张开手掌，无形的黑色雾流顺指尖流淌，渗入女尸枕骨，同时竭力驱散那恶毒的紫色印记。指节在地面轻轻一叩。
咯啦…咯啦…咯啦啦…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泥土翻涌，二十多具深埋的骷髅推开薄土站起，锈迹斑斑的长剑被枯骨之手拔出。它们的眼窝里跳动着与威廉瞳孔深处一致的幽蓝鬼火——「骸骨分拣术」。但这一次，威廉清晰感知到，《手札》的力量正与一种更古老、更浩瀚的冰冷意志共鸣，这意志如同沉眠的巨鲸，其源头…就在脚下这片埋葬着无数骸骨的大地深处，也在远方那如同巨兽残骸般匍匐在黑暗地平线上的巨大阴影——雾鲸号坠毁的轮廓。
“亵渎亡灵的异端！深渊的爪牙！” 厉喝撕裂死寂。沉重的铁甲摩擦声从浓雾中逼近。十二名覆盖鸢尾花纹章战盔的圣骑士如钢铁雕像浮现。为首者手中链枷末端，那颗“天使之泪”纯净宝石散发出柔和的乳白光晕，光晕所及之处，威廉操控的幽蓝魂能发出细微嘶嘶声被消融。更刺目的是，光晕边缘触及乱葬岗边缘那些新生的紫色晶簇时，晶簇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表面浮现出细微的金属反光和血肉般的纹理！
威廉抬头，骸晶化的右眼穿透冰冷的钢铁面甲，“看”见盔甲下灵魂能量的流动——本该纯净炽热的圣光核心，被一股污浊的紫色暗流缠绕污染。那暗流的源头，赫然来自他们精钢战靴底部蚀刻的、模糊不清的深渊符文！符文深处，一点微小的紫色结晶如同心脏般搏动，散发出与女尸灵魂印记同源的腐化气息。
“用熵能废料喂养‘孽生体’的雏形…这就是你们的‘净化’？” 威廉的声音冰冷如墓穴寒风。他白骨嶙峋的左手对着最近高举链枷的圣骑士凌空虚握。
“呃啊——！”
凄厉惨叫与骨骼碎裂声炸响！圣骑士连同披甲战马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骑士扑倒，战马前腿反折。更骇人的是，从骑士盔甲缝隙和战马伤口喷涌而出的并非鲜血，而是混合着灰白魂能絮状物和丝丝缕缕粘稠紫光的污秽流体！那流体落地，竟腐蚀泥土，发出滋滋声，凝聚成指甲盖大小、长着金属尖刺的畸形肉芽！
“我只是让亡者摆脱你们的枷锁。” 威廉缓缓站直。在他身边，女尸的骸骨已重组为半跪的骷髅侍从，肋骨骨刃抵住为首圣骑士的咽喉。“而你们——” 他凝视对方惊恐的瞳孔，嘴角勾起学徒时期的温和微笑，在尸骸遍地中诡异绝伦，“圣廷可曾告诉你们，每一座教堂的基石下，都深埋着异端的骸骨？那些被‘净化’的‘恶魔’，他们的哀嚎正为神殿提供能量，他们的残骸…正在滋生你们靴底的污秽！”
面甲下传来粗重喘息。为首圣骑士眼中杀意爆燃，手指探向胸前圣辉十字。
咚！
威廉的骨杖——一节缠绕着幽蓝冰纹的巨兽腿骨——重重砸落冻土。
轰！轰！轰！轰！
乱葬岗如巨兽痉挛！三十七座新坟炸开！泥土碎石裹尸布碎片如黑雨飞溅。刚刚下葬的尸体在灰白魂能雾气中僵硬站起，空洞眼窝燃烧幽蓝鬼火。他们致命的伤口处，闪烁的不再仅是骸晶微光，更有细密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幽蓝纹路在骨骼皮肤下蔓延——亡者立方的冰冷意志，正通过某种无形的网络，更深地接管这片区域！
“带走链枷，净化那些紫秽。” 威廉低语，黑袍翻涌，走向阴影中如同巨大墓碑的灰烬圣道院。就在他踏上石阶的刹那，腕骨铁符发出尖锐蜂鸣！剧痛与眩晕中，破碎景象涌入脑海：
幽深墓穴，七具石棺排列成诡异星图。中央石棺内骸骨胸口，嵌着与他腕间相同的三角铁符！
冰冷共鸣穿透时空。
星图更下方，无法想象的庞然存在，其闷雷般的心跳沿魂能网络传来！每一次搏动，都改写坟场尸骸的分子结构，使其坚韧、锋利…并隐隐排斥着那些新生的紫色晶簇！
而在这心跳的余波中，一个更近、更巨大的“异物”轮廓强行挤入感知——那是半截斜插入修道院后山、如同山脉般庞大的金属鲸骨残骸（雾鲸号），其断裂的龙骨深处，一颗沉寂的暗蓝核心（第七骸核）正被坟场激荡的魂能与铁符的共鸣…缓缓唤醒！
圣骑士的惨叫被浓雾吞噬。威廉站在圣道院破损的玫瑰窗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地上：上半身人形，肩颈骸骨纹路蔓延，晶化右眼倒映着亡者位面的灰暗天穹——那天穹深处，此刻竟隐约浮现出一艘由骸骨与幽光构成的幽灵巨船（雾鲸号的魂能投影）的轮廓！
他的手按向左胸。死寂冰冷下，一枚由七名圣骑士骸骨碎片凝聚的初生骸晶核心正在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抽取着魂能，发出微弱嗡鸣。但这一次，嗡鸣中夹杂了一丝…来自远方雾鲸残骸的、低沉如鲸歌的共鸣！
“欢迎回家，亡者之主…或者说，熵衡者？” 沙哑如砂纸磨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威廉抬头。高耸拱门顶端，一个披着夜魇蝙蝠翼膜披风的身影倒悬着。猩红瞳孔紧锁威廉腕间铁符。
“血河伯爵，” 倒悬者开口，声音在回廊回荡，“见证庇护所第一个能同时窥见生魂脉络、亡者回响…以及熵能污染流变的奇才。” 他猩红目光刺向威廉的骸晶右眼，“雾鲸坠临的钟声已响，旧世界的污秽脓疮正在溃烂。而我——” 一件东西划出暗红弧线落向威廉。
威廉接住——冰冷刺骨的水晶瓶，内盛粘稠猩红的液体，一滴圣血沿瓶壁滑落，瓶底沉淀着几粒微小的紫色熵能结晶。
“圣辉骑士团的援军，带着‘天使之泪’主炮，三十分钟后抵达。” 伯爵身影开始模糊、稀薄，“那东西足以把这片污秽之地，连同你新生的骸晶，一起‘净化’成虚无。” 他彻底化为散发血腥味的粘稠黑雾，贴着石雕纹路渗入砖缝，余音袅袅：
“我能带你找到修道院地底真正的亡者立方…以及那艘坠毁巨鲸的‘心脏’。前提是，你有胆量…与一个吸血鬼签下‘血雾协约’，在这熵能污染与骸晶新生的漩涡中…赌上一切。”
……
第一缕灰白阴冷的晨光刺破地平线。威廉矗立在灰烬圣道院钟楼之巅。下方，晨雾如肮脏裹尸布覆盖大地，雾气之下，圣银甲胄的寒光汇成移动的钢铁森林。一门由巨大驮兽拖曳、炮口镶嵌着巨型“天使之泪”宝石的狰狞金属巨物，正缓缓调整角度，冰冷的炮口如同审判之眼，锁定坟场与废墟。更远处，雾鲸号断裂的鲸骨残骸在晨光中显露出狰狞的轮廓，如同搁浅的远古巨兽。
威廉摊开左手。七枚骸晶碎片悬浮旋转，每一枚都映照出不同种族亡者凝固的极致面容。腕骨铁符毫无征兆地爆发灼热强光！剧痛贯穿全身，视野疯狂扩张穿透！
物质世界表象褪去。
庇护所大地深处，七颗山脉心脏般巨大的暗蓝骸核（亡者立方节点）在沉睡、共鸣，构成覆盖大陆的冰冷矩阵！其中最近、共鸣最强烈的一颗…赫然就在圣光大教堂的“地下圣骸地窖”！
而另一股庞大、混乱、带着金属与血肉咆哮的意志（玛尔加尼斯的血肉星舰雏形），正在圣廷某个秘密熵能废料处理场深处蠢蠢欲动！
脚下的灰烬圣道院，其砖石结构在骸晶视界中正被魂能飞速解析、重构，幽蓝光路蔓延，整座建筑正化作待命的骸晶矩阵武器——而这矩阵的能量流向，正隐隐与远方雾鲸残骸龙骨深处的暗蓝核心（第七骸核）相连！
胸腔深处，初生的骸晶核心与雾鲸龙骨的共鸣第一次清晰同步，搏动如战鼓擂响！
威廉嘴角扯开骸骨摩擦般的弧度。白骨食指萦绕墨色魂能，轻轻划过钟楼饱经风霜的石墙。
嘶…
如同烙铁印上油脂。坚硬岩石在魂能触及的瞬间异变！细密幽蓝的骸晶纹路以指尖为原点，如活物般疯狂蔓延，钻入每一道砖缝，爬满每一块石砖。整座钟楼连同下方修道院群，其结构在他眼中被彻底重构！无数幽蓝光路亮起，冰冷的骸晶矩阵完全激活，与远方雾鲸残骸的共鸣嗡鸣汇成一体，化作低沉震撼的、如同巨鲸苏醒的初鸣！
骸晶碎片在掌心旋转，幽光映亮他半张骸骨纹路侵蚀的脸，也映亮晶化右眼深处那片亡者天穹——以及天穹中，那艘由共鸣具现、越发清晰的幽灵雾鲸的虚影！
“种子早已埋下，” 威廉低语，冰冷的声音穿透晨风，在骸晶化的钟楼间回荡，仿佛在与脚下苏醒的巨鲸对话，也如同对旧世界的最终宣告，“圣廷焚烧亡者之书，以为燃尽了黑暗…”
他那只白骨手掌，对着下方圣光闪耀的军团，对着深埋骸核的圣光大教堂，对着整个腐朽的旧世界——
缓缓地，握紧成拳。
钟楼矩阵幽蓝光芒大盛，远方雾鲸残骸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如远古鲸歌的回应。亡者黎明，亦是雾鲸纪元的第一缕微光，刺破了笼罩庇护所的永恒阴霾。熵能的污染、骸晶的新生、幽灵巨舰的苏醒…一切，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