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道由纯粹熵能构成的暗紫色光柱,如同冥河倾泻的死亡洪流,撕裂了黄昏的海天。它的轨迹所及,空气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哀鸣,连光线都为之扭曲坍缩。圣辉十字号船艏上,操纵信仰棱镜的圣焰祭司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亵渎者的末日已至。

雾鲸号舰桥内,时间被拉长成粘稠的绝望树脂。哈根眼睁睁看着耗尽骸骨武装凝聚的冰霜壁垒在熵能光柱前如薄冰般消融,船艏冰晶巨狼的哀鸣仿佛响彻在他碎裂的胸腔。莱雅娜的水幕护盾如同撞上礁石的泡沫,无声溃散。威廉的熵能视界被狂暴的紫色数据流彻底淹没,剧痛让他蜷缩在地,鼻血染红了甲板缝隙。莉雅的机械臂过载警报尖锐嘶鸣,关节液压油在高温下蒸腾出刺鼻白烟。

艾莉娅的指尖死死扣住冰冷龙骨铆钉,掌下金属传来的剧震几乎要粉碎她的指骨。怀中的星尘尾尖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发出濒死般的微弱嗡鸣。毁灭的紫光在她急速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腥风已吹起她额前的发丝……

嗡——!!!

不是爆炸的轰鸣,而是洪荒古钟的庄严嗡鸣!青铜巨眼中心那深邃的竖瞳骤然旋转,无数嵌套的星轨圆环逆向飞旋,形成一个吞噬万物的微型黑洞漩涡!狂暴袭来的熵能光柱如同撞入无形堤坝的怒潮,竟被硬生生“吸”入那旋转的黑暗竖瞳之中!

嗤嗤嗤——!

暗紫色的毁灭能量在青铜瞳孔内被疯狂撕扯、分解。在熵能视界勉强恢复的威廉眼中,那不再是纯粹的能量湮灭,而是某种超越理解的“解析”。构成熵能的混乱粒子流被巨眼内部的星轨圆环强行拆解、打散、分类归档,如同最精密的炼金术士在剖析毒物的分子构成。圣廷精心炮制的熵能污染,在这只古老巨眼的注视下,暴露出它混乱表象下隐藏的脆弱结构——一道由七个能量谐振点串联而成的、维持熵能毁灭性的脆弱链条。

“核心谐振频率…3.7赫兹…相位偏移量0.03秒…”威廉的骸晶右眼疯狂闪烁,无视眼角流下的血泪,嘶哑着报出巨眼“告知”的数据。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冰冷信息流。

莉雅猛地抬头,左臂熔炉之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橘红光芒!三重能量熔铸的暗金纹路在臂铠表面透体而出,如同呼应远古的呼唤。她甚至没有思考,机械腿磁力吸附装置在剧烈震颤的甲板上擦出刺目火花,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向船艏青铜巨眼下方!熔炉锻造锤瞬间完成变形组合,锤头却不是砸向敌人,而是狠狠凿进甲板预设的能量节点!

“熔炉意志!重组谐振!”她发出撕裂般的战吼。

嗡!熔炉锻造锤爆发出刺目的橘红光芒,一道凝练的能量束逆流而上,精准注入旋转的青铜竖瞳!这不是攻击,而是引导!熔炉之心澎湃的秩序之力,如同重锤敲击在威廉报出的第一个脆弱谐振点上!

铛——!

一声无形却震彻灵魂的金属颤音响彻海天!圣辉十字号船艏,那座巨大的信仰棱镜猛地一颤!棱镜深处沸腾的暗紫色熵能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核心,骤然紊乱!棱镜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紫黑色能量裂纹!

“不!稳住!注入更多圣能!”圣焰祭司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能量的尖啸中。

迟了!青铜巨眼中心,被强行解析、剥离了混乱外壳的熵能洪流,在熔炉之心的秩序之力引导下,被巨眼星轨圆环反向重组!不再是毁灭的紫黑色,而是被剔除污染、化为最原始混沌态的无属性能量洪流!巨眼冰冷的“注视”锁定了信仰棱镜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被熵能侵蚀最严重的能量导管焊接点。

唰——!

一道凝练如实质、呈现出混沌灰白色的光束,自竖瞳中心射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噗嗤!

如同烧红的针尖刺入朽木。圣辉十字号右舷,一根连接着次级能量缓存舱、毫不起眼的合金导管瞬间被洞穿!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赫然出现,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熔毁后的暗红余烬。

下一秒,连锁殉爆如同点燃的鞭炮链,从那个微小孔洞疯狂蔓延!

轰!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从圣辉十字号内部深处连环炸响!被洞穿的导管引发了缓存舱失控,溢出的高纯度圣能如同失控的野火,点燃了附近弹药库殉爆的引信!银白色的船体装甲被从内部狠狠撕裂、掀飞!殉爆的火光混合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喷涌而出,圣焰与金属熔浆如同地狱的烟火在黄昏的海面上绽放!船体发出垂死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猛地向右侧倾覆!主桅上那猩红的圣焰十字旗被烈火吞噬,猎猎燃烧着坠入沸腾的海水!

喧嚣的海面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圣辉十字号残骸燃烧的噼啪声和金属冷却的嘶嘶声,如同巨兽临终的喘息。浓烟滚滚,遮蔽了小半边天空。

雾鲸号船艏,那只由古老符文构成的青铜巨眼,在完成致命一击后,光芒迅速黯淡、解体。无数流淌着青铜与暗金光泽的复杂符文如同退潮般隐入船体,斑驳的锈迹重新覆盖了刚才闪烁神迹的甲板与装甲,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从未发生。唯有船艏哈根骸骨武装形成的冰霜巨狼颅骨上,残留着几道与符文消退轨迹重叠的灼热熔痕,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咳…咳咳!”哈根支撑着战刃,单膝跪在布满冰晶裂痕的甲板上,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强行催动骸骨武装带来的撕裂般剧痛。他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沫,目光急切地扫过甲板。

艾莉娅瘫坐在星尘旁边,小脸苍白如纸,刚才强行沟通龙骨激活巨眼的冲击让她灵魂如同被抽空。而星尘——那小小的身躯蜷成一团,曾经闪烁着梦幻光晕的尾尖此刻完全黯淡下来,如同蒙尘的星辰。原本蓬松的紫罗兰色皮毛失去了光泽,紧贴着身体,细微的抽搐从它小小的四肢传来,宝石蓝的眼眸紧闭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星尘!”艾莉娅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星尘冰凉的身体,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能感受到小家伙体内那股纯净的生命力如同退潮般急速流逝。

莱雅娜踉跄着冲到艾莉娅身边,法杖顶端的光芒带着不稳的波动扫过星尘。“灵魂链接透支…净化领域超载反噬…生命本源在消散!”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慌乱,“必须立刻补充纯粹的生命能量!圣紫罗兰之心!我们用采到的圣紫罗兰之心!”

她手忙脚乱地去翻找随身携带的药草包。威廉挣扎着爬起,骸晶右眼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也帮忙在混乱的甲板上搜寻。

哈根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他目光扫过那片装在皮囊里、从低语森林带回来的、依旧散发着微弱紫色光晕的圣紫罗兰之心,又扫过厨房舱门的方向,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来不及直接服用!”哈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莱雅娜,用你的水元素力,把药草精华萃取出来!威廉,稳定艾莉娅的精神链接!莉雅!”他看向舰桥阴影中,莉雅正撑着机械臂站起,臂铠表面仍有电弧跳跃,“我需要厨房,‘熔炉之心’级别的可控热源!最高精度!”

莉雅没有回答,只是沉默而迅速地转身,机械腿迈开,每一步踏在甲板上都留下微小的熔岩状灼痕,目标直指下层舱室的厨房。熔炉之心的橘红光晕在她臂铠深处稳定流淌,如同引擎预热。

“艾莉娅,抱着星尘,跟我来!信任我!”哈根的声音沉稳如山,他小心地从莱雅娜手中接过被水元素力萃取出的、悬浮在莱雅娜掌心的一团氤氲着深紫色光华的浓缩药液精华。那精华散发出浓郁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生命甜香。

厨房内,战斗的震荡让锅碗瓢盆摔落一地。但哈根视若无睹。莉雅早已站在那个巨大的、镶嵌着耐高温魔纹的铸铁灶台前。她的机械左臂接入灶台的能量供应接口,臂铠表面暗金纹路亮起,瞳孔中数据流飞快闪烁。“热源就绪,精度校准:正负0.5摄氏度。输出功率可控范围:1%至300%。”

“很好。”哈根将手中那团珍贵的紫色药液精华小心翼翼地注入灶台上一口厚底深炖锅内。他动作快如闪电,从冷藏柜里取出那条雾港采购的、仅剩的银鳞月影鱼尾段。鱼肉依旧保持着死亡不久的弹性,细密的银蓝色鳞片在昏暗的厨房灯光下流转着虹彩。薄如柳叶的锋利小刀在他指间化作一片寒光,精准地剃下纯净无刺的鱼脊肉,瞬间片成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鱼片。

“水,纯净冷凝水,微量!”哈根低喝。莱雅娜法杖轻点,一缕纤细的水流精准落入锅中,刚好覆盖锅底。与此同时,莉雅的机械指微调,灶台中心猛地腾起一团极其凝聚、温度恒定在83摄氏度的幽蓝色火焰,温柔地包裹住锅底。

哈根将鱼片均匀铺在锅底浅浅的冷凝水上。奇特的一幕发生了:那团悬浮在水面上的深紫色圣紫罗兰之心精华,在热力的催动下并未扩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水汽的轨迹,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下方薄如蝉翼的鱼片之中!银白的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润上梦幻般的浅紫色脉络,如同将星河织入了鱼肉!

接着,哈根探手入怀,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十几粒拇指大小、呈现出深邃海蓝色、表面凝结着天然雪花状晶纹的盐粒——深海岩盐。他没有粗暴地洒下,而是捏起一粒,置于左手掌心。右手的刀背以一种奇异的、带着韵律感的力道,轻轻敲击在盐粒之上。

叮…叮…叮…

清脆空灵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厨房内回荡。随着敲击,那坚硬的海蓝色盐粒并未粉碎,而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从内部析出极其细微、闪烁着星尘般微粒的淡蓝色盐雾!盐雾并非升腾,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引导,精准地飘向锅中那片浸润着圣紫罗兰精华的鱼片!

当最后一丝蓝色盐雾融入鱼肉,哈根猛地盖上锅盖。“莉雅!瞬时超频!三秒!目标:锁鲜激发!”

“指令确认。熔炉之心·瞬时过载——启动!”莉雅瞳孔中数据流暴涨!机械臂瞬间输出功率飙升至极限!灶台内包裹锅底的幽蓝火焰猛地收缩、亮度骤增,从幽蓝化为刺目的炽白!整个锅体瞬间被高温灼烧成暗红!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海洋深邃、圣紫罗兰馨香、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星辰气息的浓郁香气,如同爆炸般穿透锅盖的缝隙,瞬间充盈了整个厨房,甚至透过门缝弥漫到走廊!这香气仿佛拥有实质的生命力,吸一口便让人精神一振,灵魂深处的疲惫和创伤都仿佛被轻柔抚慰。

三秒!炽白火焰骤然熄灭,锅体温度在莉雅的精妙控制下急速回落。哈根揭开锅盖。

没有蒸汽升腾。锅底,那片银鳞月影鱼片静静躺着,通体流转着一种温润的、内敛的紫蓝色光晕,如同最深邃静谧的星云被浓缩其中。光晕在鱼肉表面缓缓流淌,构成极其细微的、类似青铜巨眼星轨的玄奥纹路。浓郁的香气此刻沉淀下来,化作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深邃芬芳。

“快!”哈根用特制的玉筷小心至极地夹起那片承载着星尘最后希望的、闪烁着星云紫蓝光晕的鱼片。

餐厅内临时拼凑的长桌旁,艾莉娅将星尘虚弱的小身体捧在手心。小家伙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哈根将那片神奇的鱼片轻轻放在星尘紧闭的嘴边。

奇迹发生了。那紫蓝色的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脱离了鱼肉,化作一缕缕柔和的光丝,如同归巢的萤火,顺着星尘的鼻息和微张的小口流淌进去!鱼肉本身迅速失去了光泽,变得普通,但那璀璨的紫蓝光晕已尽数没入星尘体内。

一秒…两秒…

星尘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黯淡的皮毛下,一缕微弱的紫色光晕艰难地闪烁了一下。接着,越来越亮!尾尖那完全熄灭的光晕核心,如同被重新点燃的星火,骤然跳动起一点纯净的、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的蓝色星光!

“唧…”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鸣叫从星尘口中溢出。它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宝石蓝的眼眸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重新倒映出艾莉娅惊喜泪光的面庞。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虚弱却亲昵地舔了舔艾莉娅的手指。

“星尘!”艾莉娅喜极而泣,紧紧将小家伙拥在怀中,泪水滴落在它重新变得蓬松柔软的皮毛上。

哈根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如岩石的肩膀松弛下来。莱雅娜疲惫地靠在舱壁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威廉则闭着眼,骸晶右眼的光芒微弱却稳定地恢复着,似乎在回味刚才青铜巨眼传递的冰冷数据流。

莉雅的目光落在艾莉娅怀中逐渐恢复生机的星尘身上,又移向自己那条仍有余温的机械臂。“能量输出与生命精粹的协同效率…87.3%。”她低声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仿佛在分析一场成功的战役。

“哈根…”艾莉娅抬起头,泪眼朦胧却充满感激地看着高大的战士,“那片鱼…那盐…”

“深海岩盐,”哈根拿起一粒残余的、闪烁着雪花晶纹的海蓝色盐粒,粗糙的手指捻动着,“老杰克压箱底的宝贝。雾港的老渔民说,它是远古海魂的眼泪,在深渊海沟的极压和岁月中凝结而成。”他看着盐粒内部那细微的、如同星河尘埃般的闪光,“它能锁住生命最纯粹的‘鲜’,也能唤醒沉寂的星光。”

餐厅内陷入一片温暖的静默,只有星尘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尾巴光晕柔和的搏动。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食物带来的慰藉交织在一起。

威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丝残留的悸动和强烈的求知欲:“那只眼睛…它‘解析’了熵能炮。它向我展示了一条路径…七个脆弱的谐振点。那不是攻击指令…更像是一场冰冷的‘教学’。”他看向莉雅,“你的熔炉之心能量…是共鸣的钥匙?”

莉雅抬起机械臂,凝视着臂铠深处流淌的暗金纹路。“熔炉意志…重构秩序。青铜巨眼…”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汇,“…提供了‘蓝图’。”

“蓝图?”莱雅娜追问。

“圣廷的熵能武器,”威廉接过话,骸晶右眼光芒微闪,“那只眼睛在告诉我们,它们并非完美无缺的毁灭造物。它留下了…弱点。”他看向舷窗外逐渐沉入墨蓝海水的夕阳,以及远方海平线上圣辉十字号燃烧的残骸火光,“我们需要弄清楚那只眼睛的来历。熔炉氏族的知识?还是…更古老的东西?”

哈根将最后一粒深海岩盐小心包好,目光深沉地投向舰艏方向,那里曾睁开过一只漠视神罚的巨瞳。“不管它是什么,它现在是雾鲸号的一部分。”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海床下亘古的岩石,“吃饱,休息。圣廷的猎犬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时间。下一次,”他眼中燃烧起霜狼般的战意,“该我们去找他们的‘谐振点’了。”

夜色彻底吞没了海面,雾鲸号如同沉默的巨鲸,承载着未解的谜团与新生的星光,切开冰冷的海水,驶向更加深邃的黑暗。厨房里残留的那缕混合着圣紫罗兰、深海与星尘的奇异香气,如同希望的锚点,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