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窗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轻轻呢喃。林薇站在衣柜前,指尖刚触到最顶层抽屉的木沿,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嗡鸣——那是属于那件深棕色呢子大衣的声音,像蜂群振翅,又像母亲当年在煤油灯下缝补时,针线穿过布料的轻响。

她缓缓拉开抽屉,大衣静静躺在那里,深棕色的呢料在顶灯下发着柔和的光,领口的狐狸毛虽有些打卷,却像有生命般轻轻颤动,毛尖沾着的细碎樟脑丸粉末,在光里飘成细小的星子。这是它在唤她,从1993年那个冬夜开始,每次她难过、迷茫,这件承载着母爱的大衣,总会以这样的方式,悄悄递来暖意。

1 煤油灯里的灵犀咒

1993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第一场雪落时,林薇家的煤球快见底了。凌晨三点,窗外的星星还嵌在墨蓝色的天上,她就被院子里三轮车的“吱呀”声吵醒。扒着结了薄霜的窗缝往外看,只见母亲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正弯腰把蜂窝煤往车上搬。煤球沾着雪粒子,冻得硬邦邦的,母亲的手指冻得通红,却没戴手套——那双手套上个月给林薇织毛衣时,被针扎破了好几个洞,还没来得及补。

“薇薇,醒了?”母亲推门进来时,身上带着雪的寒气和煤的烟火气,却笑着从床底下拖出个油纸包,油纸外面还裹着两层旧棉布,显然是藏了很久的宝贝。“给你个惊喜。”

油纸层层打开,一股淡淡的呢料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飘出来——是件深棕色的呢子大衣,领口镶着圈狐狸毛,摸上去又软又暖,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发着绒绒的光。林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在镇上百货大楼的橱窗里见过同款,当时只敢隔着玻璃多看两眼,指尖在玻璃上偷偷描摹过毛领的形状,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拥有。

“王婶照着画报做的,你试试。”母亲把大衣往她身上披,指尖的温度顺着呢料渗进皮肤,像温水漫过脚背。林薇刚套上袖子,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嗡”声,从大衣的每一根纤维里渗出来,顺着胳膊往心脏钻,酥酥麻麻的,像有只小虫子在血管里轻轻爬。她下意识地想脱下来,却被母亲按住肩膀:“别乱动,我给你整整。”

母亲的手指在她腰后捏了捏,把衣角往下拽了拽,又伸手拂了拂毛领:“刚刚好,明年长个子了还能穿。”林薇后来才知道,这件大衣花了母亲三个月的积蓄——每天凌晨三点送煤球,一车煤挣五毛钱,三百斤煤球才能换一块呢子料。王婶缝衣服那天,母亲在旁边守了整整三天,白天帮王婶递针线、烧开水,晚上就坐在旁边,趁王婶不注意,偷偷从兜里掏出一小撮晒干的艾草,那是她春天在河边采的,晒了整整一个夏天,据说能安神辟邪,混进了毛领的夹层里。

更让林薇意外的是,母亲还瞒着她,用红丝线在大衣内侧的腰后位置,绣了朵极小的梅花。那梅花只有指甲盖大小,针脚密得像锁住了什么秘密,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你姥姥传下来的法子,”母亲后来在梦里跟她说,“用母亲的心血当引,把牵挂绣进针脚里,衣服就会认主,一辈子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