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宁静。下一次循环,他或许该好好向父亲请教一下,如何拆卸一枚最简单的机械表机芯了。真正的拯救,或许正始于一枚齿轮的转动。
第五章 时间的学徒
第三次周五的朝阳,带给陈默的不再是恐慌或盲目的兴奋,而是一种沉静的决心。他像一个即将开始长期田野调查的人类学家,目标不再是改变某个仪式,而是理解整个部落的文化与语言。
早餐时,他不再试图谈论任何“重要”话题,而是主动给母亲盛粥,问父亲报纸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父亲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气氛虽然依旧算不上热络,但至少没有了前两次的剑拔弩张。
吃完早饭,他再次主动提出留在店里帮忙。这次,他没有急于去擦拭柜台,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离父亲工作台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
一开始,陈建国显得很不自在,被儿子这么盯着,手上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但陈默很有耐心,他不提问,不打扰,只是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充满了整个空间,像一种奇特的冥想背景音。父亲渐渐沉浸到工作中,忘记了儿子的存在,恢复了那种人表合一的专注状态。
陈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心无旁骛地观察父亲工作。他看到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微划伤的手,如何稳定而灵巧地使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工具:小撬刀、螺丝刀、镊子、吹气球……他看到父亲如何像外科医生一样,耐心地拆卸、清理、上油、组装。那些细小的齿轮、弹簧、轴承,在父亲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有序地各归其位。
他看到了父亲面对复杂故障时,眉头紧锁的沉思;也看到了问题解决后,那嘴角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足笑意。这是一种他从未了解过的父亲——不是那个暴躁、固执的失败店主,而是一个在自己的领域里堪称艺术家的匠人。
下午,当父亲完成一个阶段的工作,起身活动筋骨时,陈默才适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叹:“爸,您这手真稳。”
陈建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地说:“熟能生巧罢了。” 但语气里,少了往日的火药味。
“那个……”陈默指了指工作台上一个拆开的普通机械表机芯,“这个叫什么?看起来真复杂。”
这是一个极其基础的问题,甚至有些幼稚。但陈建国瞥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了:“这是统机机芯,最常见的一种。” 他拿起机芯,简单指了指几个主要部件:“这是发条盒,提供动力。这是擒纵轮和摆轮,控制速度……”
陈默认真地听着,像个小学生。他没有追问更深奥的问题,只是表示听懂了。这一次短暂的、关于钟表技术的交流,没有带来任何立竿见影的改变,但仿佛在父子之间那堵厚厚的冰墙上,凿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延续着这种“观察与有限提问”的策略。他帮母亲做家务,在干活时不经意地问起她年轻时的事,问起她和父亲是怎么认识的。母亲很高兴,话匣子打开了,陈默听到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故事,包括父亲当年是如何靠着精湛的手艺和诚信,让这家小店在小城里赢得声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