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算我借你的。”她打断我,语气平淡,“写个借条就行。”

第二天,她真的把一个信封给了我,里面是厚厚一沓钱。我坚持写了借条,工工整整地写上名字和日期。她接过去,随手扔进了抽屉里,看都没多看一眼。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直到那个周末的晚上。

我父亲,王建国,竟然找到了“蓝调”酒吧。他喝得烂醉如泥,眼珠赤红,像一头闯入文明世界的野兽。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小杂种!老子就说你哪来的钱交学费!原来是在这种脏地方卖屁股!钱呢?把钱给老子拿出来!老子要去翻本!”

酒吧里的音乐都停了,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羞耻、愤怒、恐惧,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想挣脱,但他力气大得惊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不是打在我脸上。

张芳芳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旁边,她收回手,冷冷地看着我父亲。王建国被打懵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凌厉的女人。

“王建国是吧?”张芳芳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酒吧都能听见,“你儿子在我这儿打工,挣的是干净钱。你的赌债,是你自己的事,别扯上他。”

“你……你他妈是谁?”王建国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我是这儿的老板。”张芳芳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你听好了,王景睿的学费,是我借给他的。他成年之前,我是他的债权人。你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钱,我一分不管。但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或者再来这儿闹事,你欠‘兴隆财务’那五万块,我就替你还了,然后让强哥亲自来找你聊聊,怎么还我这个人情。”

“兴隆财务”、“强哥”,这几个字像有魔力,王建国的酒瞬间醒了一半,脸色变得惨白。他嗫嚅着,看看张芳芳,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不甘,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了。

酒吧里响起几声口哨和窃窃私语。张芳芳像没事人一样,对阿明说:“音乐响起来,都散了吧。”

她转身往办公室走,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愣着干什么?干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的情感,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她保护了我,用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强悍又直接的方式。那一刻,她不仅仅是我打工酒吧的老板,更像一个……守护神。虽然这个守护神,抽烟,喝酒,混迹于夜晚,说话带着江湖气。

但对我这个长久生活在阴沟里的人来说,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我整个世界。

从那天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王建国果然没再来找过我麻烦,甚至在家里,他也开始躲着我。那笔学费,像一道护身符,而执符的人,是张芳芳。

我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她。观察她训斥手下时毫不留情的锋利,观察她和难缠客人周旋时游刃有余的圆滑,也观察她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角落里,对着账本揉眉心时,那一闪而过的脆弱。我发现她其实很瘦,锁骨突出,背影有时候看起来单薄得让人心疼。她抽烟抽得很凶,但手指总是干净的。她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衬得皮肤愈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