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走十五年,音讯全无,家里靠着你弟弟一点点支撑起来,你可知我们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如今倒是风光回来了,带着娇妻,穿着绸缎,你可有过半分愧疚?
现在一回来,不想着如何安稳度日,反而要先闹个天翻地覆?!”
父亲越说越激动,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你若真要把事情闹大,让全家都跟着你丢人现眼,跟着你弟弟一起倒霉,那好!
你就当没回来过!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反正你当初走的时候,也没在乎过这一家老小的死活!”
“爹!” 陈望山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低吼,脸色惨白如纸。
苏婉清也愣住了,她显然没料到,这对看似老迈昏聩的公婆,在触及家族根本利益时,会如此决绝。
红姑适时上前,语气恭敬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大爷,苏夫人,老爷和老夫人的话,您们也听到了。
眼下以大局为重,才是对全家最好的选择。还请大爷和夫人先安心住下,一切自有老爷安排。”
陈望山瘫坐在地上,像一只被抽走了骨头的癞皮狗,刚才的气焰荡然无存。
他看看面色冰冷的父母,又看看一旁始终沉默、却掌控着一切的我,终于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早已不是十五年前他离开时的光景。
权力和利益,早已悄然重塑了亲情的模样。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不甘,伸手扶起失魂落魄的陈望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公婆教训的是,是媳妇和老爷思虑不周了。一切……但凭小叔安排。”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硬碰硬已经失败,只能暂时隐忍,再图后计。
我看着这一场闹剧草草收场,父母在红姑的搀扶下唉声叹气地离开,陈望山夫妇如同斗败的公鸡般被“请”回东厢房。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积雪融化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像是算计的秒针。
我转身,目光越过庭院,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依旧在佛堂里,捻着佛珠的素白身影。
5
东厢房的喧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几圈涟漪后,终归于沉寂。
那沉寂里,却裹着更深的暗流。
我并未立刻去佛堂,而是在书房独自坐了片刻。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印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像一道道冰冷的栅栏。
李荣悄无声息地进来,添了次炭火,又无声地退下。
他什么也没问,但我知道,府里上下,此刻无数双耳朵都竖着,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看我这个当家老爷,如何处置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哥,如何平衡这骤然倾斜的家庭格局。
权力的滋味,便是如此。
它让你高高在上,也让你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直到暮色四合,檐下的灯笼次第点亮,晕开一团团朦胧的光晕,我才起身,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后院最僻静的那处小院走去。
那是林静言的院子,也是府中唯一的佛堂所在。
院子里种着几株寒梅,此时开得正盛,冷冽的香气混着佛堂里常年缭绕的檀香,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凄清。
丫鬟婆子远远见到我,便屏息垂首,不敢多言。
我挥手让她们退下,独自推开了佛堂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