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点翠珠钗,安远侯送来时有多华贵,沈郁转身时背影就有多孤寂。可我那时只想着,用这泼天富贵,换我一世安稳。却不知,我亲手推开的,才是真正的天下。
第一章 市井酒馆的穷书生
汴京城南的晚来香酒馆,天色刚擦黑,已是人声鼎沸。
我叫苏锦娘,是这酒馆的老板娘。
“老板娘,再上一壶见月愁!”
“好嘞!”我扬声应着,手里算盘打得噼啪响,眼角余光却精准地锁定了后院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青色身影。
沈郁,那个穷书生,又想溜。
我将算盘往柜台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准备开溜的沈郁身形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一张清瘦俊朗的脸写满了窘迫。
他来京城赶考,盘缠用尽,在我这后院的柴房里已经住了三个月。房租欠了三个月,饭钱欠了三个月,连笔墨纸砚都是赊我的。
我几步走到他面前,伸出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沈郁,沈大才子,这个月的房租,你打算什么时候结一下?”
他耳根泛红,眼神躲闪,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锦娘,再宽限几日。等我……等我抄的书稿酬劳下来……”
又是这套说辞。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苏锦娘开门做生意,不是开善堂。
我双手环胸,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脚上一双布鞋,鞋面也快看不出原色。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他那张脸和一身洗不掉的书卷气了。
“宽限?”我冷笑一声,指尖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清瘦的胸膛,“你看看你,除了会念几句酸诗,还有什么用?我这酒馆,养的伙计都比你壮实。你倒好,白吃白喝,还想白住?”
我的话有些刻薄,沈郁的脸瞬间白了,嘴唇紧紧抿着,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他这人,穷是穷了点,骨气倒是硬得很。
周围的酒客们看过来,发出几声哄笑。
“沈书生又被老板娘堵住了。”
“哈哈,这书生也是痴情,天天被骂,还赖着不走。”
沈郁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软,但转念一想,心软能当饭吃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汴京城这种地方立足,靠的就是心硬手狠。
“这样吧”我话锋一转,“我看你字写得还行,以后酒馆的账目就交给你了。另外,每日帮我抄十页经书。你的房租饭钱,就从这里面扣。如何?”
沈郁猛地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感激。“此话当真?”
“我苏锦娘说话,一言九鼎。”我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到柜台,“今晚就开始,账本在柜子里,自己拿。”
他像是怕我反悔,立刻跟了过来,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账本,在我旁边的角落坐下,点亮一盏油灯,认真地翻看起来。
灯光下,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侧脸的轮廓清隽如画。他看账本时极为专注,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划过陈旧的纸页,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我心中微动,连忙移开视线,专心应付我的客人。
这晚来香是我一手操持起来的。三年前,我揣着母亲留下的几两碎银来到汴京,凭着酿酒的手艺和一点小聪明,才有了今天这个光景。我受够了贫穷,发誓要在这京城里活出个人样,要找回我真正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