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江文修砸了手里的茶盏。
“母亲可有证据？”
大理寺办案讲究的就是证据，谁报案谁举证。
“母亲没证据，但你信母亲，这事老二家的盯了一个月，绝对差不了。”
老太太看江文修脸色不好，显然是更相信程羲荷的人品。
“今夜亥时三刻，你媳妇养的那贼人就从你媳妇后院侧门坐马车偷偷溜进来，你不是不信!到时候就好好瞧瞧。”
江文修知道母亲在胡闹，但自从他不举之后心思越来越敏感，听母亲如此信誓旦旦，心里也不免埋了根刺，那就依母亲所言，今夜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一事，儿子要纳妾，需要的银两要从库房出，需要一百二十两银子，您到时候叫人取出来直接给羲荷……”
“这么多钱？!”
老夫人尖锐的嗓音刮的江文修耳膜疼。
“纳个妾要一百二十两？!老百姓家娶妻也没这个数的!儿啊，你娶妻的时候可是一分钱没花，怎么纳妾就要这么多钱!”
江文修娶妻的时候贵妃知道老太太抠抠搜搜的，索性让宫里的女官和内监住到家里布置，用的东西，彩礼，都是贵妃按照郡主的规格办的。
“娶妻的时候不花钱是贵妃不放心您，羲荷算出来的这个数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您莫要无理取闹。他前几天吃过同僚的纳妾席，那一摊子全下来要二百两了。”
老太太一拍桌子。
“花一百二十两纳妾，纳的是谁家的官家小姐？”
老太婆就是个貔貅，只能进不能出的。
“是个平民女子，儿子如今已经二十有七，还未有子嗣，如今自己给自己纳个妾母亲都要拦着吗？库房的银子究竟是谁挣回来的。”
二哥的银子全部纳妾喝酒逛花楼了，库房的银子自然是他江文修赚回来的。
“母亲若是心疼银子，要不好好对羲荷，她一高兴了手指头里漏出来的都够咱们全家花销，要不就卖了您这玉如意，贵妃榻，也能让家里松快松快。”
老太太被江文修怼的说不出话，江文修走的时候都心疼的捶胸顿足。
程羲荷回到栖霞阁，照例叫人问前院三爷来不来吃晚膳，然后照例被拒绝了。
暮色漫过江府朱漆大门时，程羲荷将最后一箸翡翠般的凉拌莴笋丝送入口中。脆嫩的口感裹挟着花椒的麻意散开，她取过藕荷色丝帕轻拭唇角，踏着满地碎银似的月光往江府后花园行去流食。
夜风穿过回廊漏窗，在她月白裙裾间流转生姿。曲径通幽处的小湖旁，一池睡莲浮在粼粼波光里，暗香随涟漪漫过九曲桥。程羲荷倚着雕花阑干，忽觉清风解意，索性命丫鬟取来紫檀琵琶。
素手轻拢慢捻，《春江花月夜》的曲调自弦上倾泻而出。指腹抚过温润的象牙琴轸，音符便如珠落玉盘，与潺潺水声相辅相成。银汉无声转玉盘，琵琶声惊起枝头鸟雀，振翅掠过缀满星子的黛色天幕，倒像是将这良夜揉碎了，化作千缕清音散入微风。
若是砚郎在此，定能抚琴与她合奏，可惜……哎……悲春感秋伤感完，夜也深了，程羲荷也累了，起身扶着采菊的手往回走。
江府寿晖堂，老太太和葛氏摩拳擦掌，准备今夜拿下程羲荷。
江文修一脸疲惫看着兴奋到眉飞色舞的二人，怎么，他的夫人养男宠，他母亲和二嫂很高兴吗？
过了亥时，崔妈妈进来，悄悄冲着葛氏点了点头，隔壁三府的人已经打点好了，就等着奸夫上门了。
滴漏一滴滴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江文修心里乱的很，索性叫人搬来的文书案卷处理公务。相比于母亲，他是更相信程羲荷的，无论嘴上说什么，二人人品高下立断，三年夫妻，羲荷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无可指摘，照顾夫君，孝顺婆母，关照妯娌，连小妹和大哥家两个孩子读书都是程羲荷办的，母亲有些行为，实在算得上恩将仇报了，他就陪母亲胡闹这一次。
“还有一刻钟就到亥时三刻了，不如咱们去后面等着。”
老太太和葛氏叫了几个强壮的家丁仆妇，带上木棍绳子，浩浩荡荡的走出去。
葛氏踩着镶珠绣鞋，裙摆扫过回廊青砖，在月光下拖出蜿蜒如蛇的暗影。小诗刚要提灯引路，忽听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天的梆子惊得夜枭扑棱棱飞过屋檐。
夜色如墨浸透江府，廊下灯笼在风里晃出诡谲光晕。家丁们举着棍棒如临大敌。
一群人东南西北的墙角围满了，就是要逮住三夫人的奸夫。
虽然刚刚入夏，但夜晚寒风依旧萧瑟。
江文修垂眸瞥向旁边拿着绳索的二嫂，只见葛氏唇角几乎要扬到鬓角，眼角眉梢都浸着藏不住的喜气。她攥着手帕的指尖微微发颤，整个人像浸在蜜罐里似的，那副模样，比自己儿子要娶亲了还要欢欣雀跃，不知的还道是她得了天大的好处。
亥时三刻已到，栖霞阁后的小道上别说马车，一根马毛都没有。
老太太和葛氏不死心，不断的互相安慰，定是那奸夫有事来晚了，再等等。
子时一刻，家丁都有打瞌睡的了，别说小道，大道上除了打梆子的都没人了。
子时两刻，子时三刻……丑时……
老太太和葛氏的表情从期待欣喜，到落空的失望。
江文修终于没了耐心。程羲荷没事不应该高兴吗？母亲和二嫂好像很失望啊。
“回去吧，我累了。”
江文修捏捏自己酸软的肩膀。他就不该听母亲和二嫂的话，贵妃都知道他娘不是个靠谱的，他一个四品大理寺卿怎么还能着了她俩的道。
“三弟，咱们再等等……万一……”
葛氏还不死心。
江文修彻底冷了脸。
“我明日还要早朝”
“母亲和二嫂想让我耽误朝政也得陪你二人诬陷我的夫人吗？”
他真的没空陪她俩在这闹了。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被葛氏框了，瞪了葛氏一眼。
“都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