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兄长的死讯,是和我的大红嫁衣一起送到府上的。

前一刻,我还在铜镜前,任由喜娘将沉重的凤冠戴上我的头顶,镜中少女的脸颊,是我此生从未有过的娇羞与期盼。下一刻,府门被轰然撞开,传令兵连滚带爬地闯进来,那一声“少将军……战死”的悲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满堂喜庆。

我撕烂了身上价值千金的嫁衣,冲进灵堂时,看见父亲在一夜之间白了头。他看着那口薄棺,这位镇守国门半生的老人,身躯第一次弯了下去,他说:“我慕家……完了。”

我懂他的意思。兄长一死,军中无主,朝中政敌环伺,镇国将军府这座百年帅府,顷刻间便会大厦将倾。皇帝的抚恤圣旨,更像是一道催命符,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慕家再无人能担起北境防线,是时候该“交出兵权,颐养天年”了。

交出兵权,就是交出我慕家满门的性命。

那晚,我跪在兄长的灵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第四天黎明,我站了起来,走进他的房间,穿上了那件还残留着他血腥味的冰冷铠甲。我束起长发,用特制的束胸将女儿家的柔软紧紧勒住,拿起那把兄长用了十年的佩剑“苍狼”。

我走到父亲面前,跪下,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父亲,兄长死了,但‘慕昭’不能死。”

父亲浑身剧震,他看着我,浑浊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恐和痛苦。

我抬起头,用剑柄划破脸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彻底掩盖了属于慕苍月的最后一丝秀美。我一字一句地说:“从今日起,世上再无慕苍月,只有大夏的将军,慕昭。”

2

北境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当我以“慕昭”的身份出现在军营时,迎接我的不是哀悼,而是怀疑和轻蔑。兄长麾下的几名悍将,眼神像狼一样审视着我这个“伤愈归来”、身形却单薄了一圈的“少将军”。

“将军大病初愈,还是回帐中好生休养吧。”校尉李虎皮笑肉不笑地拦在我面前,他身形魁梧如铁塔,声如洪钟,“这里都是粗人,万一冲撞了您,我等担待不起。”

这是下马威。军中只认实力,他们不信我能接替兄长的位置。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校场的兵器架前,取下了一张最重的铁胎弓。周围的喧哗声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双臂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将那张寻常男子都难以拉开的强弓,拉成了满月。

然后,我没有瞄准箭靶,而是对准了百步之外、帅旗旗杆顶端那只迎风转动的铁风鸟。

“嗖——”

箭矢离弦,带着破空的锐啸。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那只铁制的风鸟,竟被一箭从中贯穿,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死死地钉在了旗杆上。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我扔掉弓,走到目瞪口呆的李虎面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每一个人听清:“现在,我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吗?”

李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他单膝跪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末将……参见将军!”

人群中,只有兄长的副将陈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里没有轻蔑,只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的困惑。我知道,我瞒不过他太久,但我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