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北燕军夜袭。我第一次上了战场,第一次亲手将冰冷的剑刃送进敌人的胸膛。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那股浓重的腥气,让我控制不住地俯身呕吐。
我吐得昏天黑地,直到身后传来陈庆沉稳的声音:“将军,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我抬起头,用沾满血污的手抹去嘴角的秽物,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强迫自己站得笔直。慕苍月可以软弱,但“慕昭”不行。
3
我成了军中最沉默的人。
白日里,我是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研究地图,布置兵法,操练士兵。可每到深夜,当万籁俱寂,那身沉重的铠甲被卸下时,属于慕苍月的痛苦和恐惧,便会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常常整夜无眠,只能靠回忆起一年前的那场雪,来获取一丝喘息的力气。
那时兄长还在,我还是那个可以任性胡闹的将军府二小姐。我偷跑出府,独自一人去攀登传说中的“谪仙山”,想去看看山顶那棵千年不倒的姻缘树。却不料在半山腰遭遇暴雪,迷了路,失足滑下了山坡。
就在我意识模糊,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荒山野岭时,一袭白衣,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比雪还要干净的男子。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眉眼温润如画,仿佛不是凡尘中人。他发现了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己身上那件温暖的、带着淡淡墨香的白裘,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将我带到山间一处废弃的道观,生了火,又为我煮了热茶。我那时狼狈不堪,他却未曾多问一句,只是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弹起了古琴。
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琴声,清冷,悠远,带着一种悲悯天人的温柔。在那样的琴声里,我暂时忘记了寒冷和恐惧,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天已大亮,雪也停了。他已经离开,只留下了那件白裘,和火堆旁一行用树枝写下的小字:“姑娘珍重,后会无期。”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一年里,我无数次地后悔,为何当初没有鼓起勇气,问一问他的姓名。这抹雪中的白衣,成了我心中最深的秘密。在北境这片血与火的炼狱里,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我就会闭上眼,想象那晚的雪,那晚的火,和那晚悲悯的琴声。
那是支撑着慕苍月,没有被“慕昭”的铁血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点温柔。
我以为,我们真的后会无期。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的重逢,会是在地狱里。
4
“报——将军!我军奇袭小队成功烧毁北燕军三十万石粮草!敌军后方大乱!”
帅帐里,所有将领都沸腾了。
这是我来到北境的第三个月,也是我们对北燕的第一场大捷。北燕军依仗兵强马壮,长驱直入,战线拉得太长,粮草补给便成了他们唯一的命门。我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派出一支精锐绕后奇袭,精准地切断了他们的咽喉。
经此一役,军中对我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他们开始真心实意地称我为“少将军”,眼神里带着敬畏和狂热。我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在北境站稳了脚跟。
“将军用兵如神,末将佩服!”校尉李虎激动地单膝跪地,脸上满是崇拜。
我压下心中的疲惫,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沙哑而平静:“传令下去,全军戒备,谨防敌军狗急跳墙。此战,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