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冯子安抱着一小坛特意封存的上好“醉金钗”,脚步轻快地走向柳青娘暂居的后院小屋。刚到门边,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对话声,是柳青娘和一个陌生的、带着几分市侩气的妇人声音。
“……青娘啊,你听姑妈一句劝!”那妇人声音带着焦灼,“钱老板那是什么人物?跺跺脚城西都要颤三颤!他侄子钱贵,虽说……呃……是贪玩了点,可家底厚实啊!你跟了钱贵,吃香喝辣,绫罗绸缎,不比在这破酒坊里烟熏火燎强百倍?何必守着冯家这烂摊子?那冯子安,一个破落户,能给你什么前程?”
冯子安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屏住气,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沉默了片刻。柳青娘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像深秋清晨凝结的寒霜:“姑妈费心了。冯掌柜待我以诚,予我栖身之所。我柳青娘,虽非富贵出身,却也知‘信义’二字。这酒坊,便是我的前程。至于钱家,”她顿了顿,语气更淡,“恕难从命。请回吧。”
那妇人似乎还想再劝,被柳青娘一句淡淡的“送客”堵了回去,只得悻悻地嘟囔着“不识抬举”,脚步声朝门口来了。冯子安慌忙抱着酒坛闪身躲到旁边柴垛后,心跳如擂鼓。看着妇人扭着腰身走远,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坛精心准备的“醉金钗”,只觉得坛身冰凉刺骨。他默默抱着酒坛,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祸事来得毫无征兆。
这一日,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闯进冯记酒坊,不由分说锁了冯子安便走。罪名是“以毒酒害命”——城西绸缎庄的李掌柜,昨日饮了冯记的“醉金钗”,回家后便上吐下泻,口吐白沫,捱到半夜竟一命呜呼了!李家告到了县衙,人证(几个同样饮了酒但症状较轻的伙计)、物证(李家带来的半坛残酒)俱在。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坐着面沉似水的县太爷。冯子安被按跪在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口中只会反复念叨:“冤枉!大人!小人的酒绝无毒!绝无毒啊!”
钱有财一身簇新的锦缎袍子,挺着肚子站在一旁,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愤与痛心,他指着冯子安,声音洪亮:“大人明鉴!这冯子安,为牟暴利,以次充好,甚至不惜掺入毒物!可怜我那李老哥,一生行善,竟遭此毒手!求大人严惩凶徒,以正视听!”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酱紫色道袍的枯瘦道人,三角眼半开半阖,稀疏的山羊胡微微颤动,手中一柄拂尘搭在臂弯,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正是他重金请来的“玄阴子”道长。
惊堂木重重拍下!“冯子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县太爷厉声喝问。
“大人!小人冤枉!”冯子安脸色惨白,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定是有人陷害!求大人明察!小人酒坊的酒,皆是柳姑娘亲手……”
“柳姑娘?”县太爷皱眉。
“大人!”钱有财立刻截断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那柳青娘来历不明,妖媚惑人,定是她的妖术作祟!说不定此刻早已畏罪潜逃!大人,速速画押结案,将这冯子安打入死牢,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