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闻言,压抑住心中滔天的恨意,抬起头,上前拜谢。
她转头对安宁伯道:“伯爷,如今我已清白,那么我现在是否还能行使主母之权?”
安宁伯见夫人没有坚决提出和离,心道有戏,十分配合道:“当然,夫人现在仍是我安宁伯府的当家主母!”
“那么当家主母是否有权责罚犯了大错的妾室?”穆翎问。
安宁伯毫不犹豫,“当然。”
“很好!”穆翎眼神凌厉,看向费姨娘,声音森寒道:
“安宁伯府贵妾,费氏,混淆嫡庶,虐待嫡女,假孕构陷主母。
“费氏蛇蝎心肠,手段下作,祸乱后宅,本该杖毙。念在其为伯府庶长子之生母,杖四十,贬为贱妾。”
穆翎抬手,“来人,把费氏拖到院中,即刻行刑!”
费氏闻言,望向那个她少女时期便互许终身的男人,期待着他会为自己起码开脱半分。
毕竟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从这个男人得了她的身子却毁了婚约开始的。
可她失望了,安宁伯只是埋着头,任由费姨娘被拖走,在光天化日下趴在长凳上行刑。
一声声惨叫传来,安宁伯只是死死闭着眼,咬着牙。
眼见着费姨娘的裙衫染上越来越浓的殷红,苏绮瑶疯了一般扑过来哀求,她此刻头发散乱,钗环摇摇欲坠,哪里还有半分贵女仪态。
“父亲,你救救姨娘!姨娘会被打死的!父亲……你救救她!”
看着苏绮瑶为费姨娘卑微求饶的样子,穆翎的心还是泛起难言的疼痛。
那毕竟是苏绮瑶的生母,终究是她错付了。
衡儿问瑶儿的那几个问题,也是她想问却不敢问的,她害怕得到那个真相。
但瑶儿的反应,却不由分说地把残酷的真相甩给了她:瑶儿不但知晓自己的身份,还联合费姨娘算计她自请下堂。
穆翎痛苦地闭了闭眼,都怪她自己太傻了。
苏老夫人也颤抖着过来,让安宁伯求情,她老泪纵横,满脸的褶子皱成一团,求道:
“儿啊,静姝是你一儿一女的亲娘,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啊。
“静姝从小也是大家闺秀,她怎么受得了如此重的责罚,你去求求情,让她抄经,礼佛,半年,不,一年。快去啊.......”
安宁伯任凭一老一小哭哭啼啼,却只能不动如山。
因为穆翎并没有给他留任何求情的空间。
如果穆翎要求打死费氏,他还可以以费氏是伯府长子的生母为理由求情,要求自己家法处置。
但穆翎没有,她甚至已经手下留情,只打四十板子。
她的要求无论是谁来看,都会夸一声主母宽仁大度。
且御史和定王还在这里,伯府本就不占理,他哪里敢往枪口上撞,只能说一切都是费氏自作聪明的后果。
穆翎只是嘲讽地看着这一家子。
真是可笑啊,他们这时候这般慈爱了,可她的衡儿受苦时呢?
她恨极了这一家人,更恨自己。
她不敢去想衡儿在费氏那个歹毒的女人手下遭了多少罪。
自己跟衡儿同在一个屋檐下,却眼睁睁看着她生活在地狱里。
穆翎听着费姨娘持续不断地哀号,心中并没有松快的感觉。
她也正被巨大的钝痛冲击着内心,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到现在她都不敢去抱一抱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敢跟她相认。
她亏欠衡儿太多,衡儿却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了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今日若没有衡儿,苏哲山和费氏的诡计就要得逞了。
全靠衡儿。
而衡儿在这样的逆境下,还能靠自己长得这般聪慧勇敢,她感到十分的庆幸!
只是,她不配做她的母亲!
穆翎此时对自己的怨恨达到了顶峰。
她不知道衡儿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怨恨着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即便是,她也认了,她只能用余生弥补自己的亏欠。
正难受时,穆翎冰冷的手上传来一点点陌生的温度,一只纤瘦柔软的小手牵住了她。
是苏玉衡。
苏玉衡看到了穆翎剧烈起伏的心口,痛苦的表情像是要压抑不住。
于是,她轻轻地伸出小手,牵住了穆翎。
其实苏玉衡也是很犹豫的,现实中,父母在她三四岁时就离婚各自成家了,都把她当作累赘。
她跟着外婆长大,生活不易,从来没有和父母相处过。
后来,她终于打拼成了顶级牛马,挣到钱换了大房子,喜滋滋去接外婆时,外婆却去世了。
之后的人生,苏玉衡只是一匹无牵无挂的野生牛马了。
她习惯了无依无靠,习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习惯了工作搞钱就是她的全部寄托,她对亲密关系没什么指望,却突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拥有了一个亲娘。
苏玉衡有些不安,从来游刃有余的她难得有些局促。
但也许是血脉使然,看着穆翎痛苦的神情,苏玉衡心中莫名涌上一丝触动。
她牵着穆翎有一层薄茧的手,尝试着喊出了那个字:“娘!”
穆翎的眼泪即刻汹涌而出,“衡儿,娘……娘对不住你……”
她死死地牵住女儿的小手,颤抖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心中的痛苦和感动交织在了一块。
“娘,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苏玉衡被穆翎的情绪感染,眼眶也有些热,她不太熟练地轻声安慰道。
“嗯。”穆翎哽咽着回答。
简单几句话,在这样凶险的安宁伯府中抵得过万语千言。
这是她们母女第一次携手脱困,以后,一定会好的!
母女俩的对话声音很轻,听力超群的定王却是听清楚了。
饶是他已经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别离的大场面,却仍然有些动容。
曾几何时,他也拥有过父皇母后全心全意的宠爱,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
罢了,定王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女子不管什么来头,她至少此刻是好的。
四十杖打完,曾经不可一世的费姨娘背后已经血肉模糊,昏倒了,很快被拖了下去。
有定王府亲卫监刑,伯府下人不敢手下留情,甚至因为要证明自己的公正,下手还重了些。
费姨娘这次不死也定落下终身残疾。
穆翎不是不想直接打死她,一方面,不能给安宁伯求情的理由。
另一方面,费姨娘心比天高,让她绝望地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费姨娘如今已经成为安宁伯府的污点,以安宁伯的凉薄自私,一定容不下她。
穆翎太了解安宁伯了,她要费氏体会被挚爱弃之如敝屣的感觉。
杀人有何难,她要诛心!她也要费氏日日煎熬,万苦噬心。
穆翎得了苏玉衡的安慰,决定自己要立起来,为了她的衡儿。
她要把亏欠女儿的都还给她。
就从今日开始!
想到这里,穆翎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苏绮瑶。
她深吸一口气,昂首对苏氏族长道:
“原嫡长女苏绮瑶本是费氏所出的庶女,苏玉衡才是正室嫡长女。
“今日和离,族长既然带来了族谱,便现在当着定王殿下和宗正寺的面,拨乱反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