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时星念回到自己的套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

她闭上眼,脑海里乱作一团。

京北……

如果不是为了裴久熙和箐禾的事,她打死也不想回这个鬼地方。

骨子里,她其实是个很懒的人。

懒得应酬,懒得计较,甚至懒得做出多余的表情。

所以旁人眼里的清冷疏离,于她而言,不过是节能模式下的常态。

她的生父时越,是京大的历史教授。

八岁前,爸爸最喜欢的事,就是教她下围棋。

这也养成了她小小年纪就谋定而后动的习惯,再加上处女座那点近乎偏执的谨慎,导致她做任何事,都必须在心中反复推演,在握有十足把握后才肯出手。

早在她跟着万蕊进入江家的时候,她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

她喜欢那种沉浸式的,不必应酬,暗地里的博弈,所以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股票。

大学选金融,就是为了快速为自己积攒资金,然后提前退休。

可谁又能想到,生活会拐上这样一条崎岖的路。

五年前,她花了半年时间为自己铺设了一条看似天衣无缝的阳关大道。

凭借在金融领域展露的惊人天赋和优异的成绩,她成功申请到了德国慕尼黑大学为期半年的交换生项目。

她拿着为此申请到的学生签证,登上了飞往德国的班机。

但慕尼黑机场只是她的中转站。

她利用学生签证赋予的,可在申根区内自由旅行90天的权利,以游客的身份进入了丹麦。

因为她不能立刻去学校报到。

通过她的机票信息和入学信息,江成明很容易就会找到她,把她抓回去。

她必须暂时把这个风头躲过去。

她在丹麦一个偏远的海边小镇,用身上仅有的现金租下一间小屋。

从大学开始,她其实攒了一些钱,但她不敢动用任何一张银行卡,生怕留下任何被追踪到的痕迹。

就是在那时候,她认识了白箐禾。

白箐禾性格天真散漫,是那个小镇上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华人,独自经营着一家生意惨淡,快要支撑不下去的小餐馆。

两人熟悉后才发现,彼此的命运竟惊人地相似。

白箐禾是港城白家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被家族当成工具,嫁给了港城裴家那个体弱多病,命不久矣的二少爷。

名为联姻,实则冲喜。

可惜喜没冲成,结婚不过两个月,丈夫还是撒手人寰。

更让她痛苦的是,她与裴家的小少爷,也就是她的小叔子裴久熙,在朝夕相处中滋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她无法面对这份禁忌的爱恋,也无法面对家族的压力,只能选择远走他乡。

两个同样被命运推向悬崖的女孩子,迅速滋生出了患难与共的革命友谊。

时星念不敢暴露自己的任何信息,于是,她说服了白箐禾,用她的身份注册了一个线上证券交易账户。

她在江家虽然吃穿不愁,但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去购买奢侈品。

出于内心的愧疚,盛廷送她的东西,她也没有带走。

身上最值钱的,就是十八岁生日江砚清送她的腕表。

她把它卖了,换来了五万欧元的启动资金。

她将她对金融市场天生的敏锐和在大学里学到的一切,全部押在了这场豪赌上。

她精准地抓住了几支欧洲科技股的短期波动,又利用杠杆快进快出地操作了几笔外汇衍生品。

短短两个月,账户上的数字,从五万,滚雪球般地变成了四十万欧元。

而裴久熙,正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当他风尘仆仆地推开那家小餐馆的门时,看到的不仅仅是日思夜想的爱人,还有一个坐在电脑前,眼神冷静得可怕,正在飞速敲击键盘的女孩,以及那份足以让任何金融从业者瞠目结舌的交易报表。

裴久熙瞬间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所拥有的,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一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资本无限放大的恐怖能力。

一个大胆的计划,应运而生。

时星念成为了他积攒资金,用以摆脱家族掌控的合作伙伴,更成为了他暂时阻拦家族联姻的挡箭牌。

作为回报,裴久熙动用自己身边的关系,为时星念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她得以在港城顺利读完硕士,并进入裴氏集团工作。

而裴家长辈看中的,也正是她那足以在商场上为裴久熙保驾护航的卓越能力,这才默许了裴久熙与她低调订婚的请求。

就这样,他们三人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可靠的盟友。

而回国内发展,是他们一致认为,比起欧美,国内的制度才是最能够摆脱裴家掌控的地方。

“嘀”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电子门锁被房卡刷开的声音。

“咔哒。”

门被从外面推开。

时星念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

她为了安静思考,并没有打开室内的顶灯。

室内光线昏沉,只有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此刻,明亮的走廊光线瞬间涌了进来,门口出现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他逆着光,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门框占满,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他脸上的神情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只勾勒出那道冷硬锋利的下颌线。

随着他迈步而入,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合上,室内重归昏暗。

是盛廷!

时星念的瞳孔在瞬间紧缩,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能打开她的房门?!

是了,这里是京北,有什么是盛廷办不到的事?

暧昧而危险的昏暗中,男人像一头优雅而致命的猎豹,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星念绷紧的神经上。

“跟你亲爱的哥哥叙完旧了?”

他低沉冰冷的声音,带着几乎能将人溺毙的讥讽。

时星念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中冷静下来。

她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盛廷,”她倏地站了起来,抵抗那过于悬殊的位置带来的压迫感,“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犯法?”盛廷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黑暗中,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时星念,在京北这片地界上,你跟我讲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