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念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涩得发疼。
“因为,”她看着他,缓缓开口,“是你亲口告诉我,做你的女朋友,要和你上床。”
盛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眼中的风暴、痛苦、愤怒…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荒谬的空白。
几秒钟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一开始还很轻,像是胸腔里压抑不住的震动,但很快,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他笑着,身体剧烈地颤抖,双肩耸动,最后,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伏了下来,额头抵在她的肩窝。
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迅速地渗透了她肩上单薄的布料,烫得她心口发慌。
他哭了。
不管是当年那个浪荡不羁、不可一世的太子爷,还是如今这个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男人。
此刻,在她的面前,哭了?
“原来是这样……”他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呓语,又像是对命运最残忍的控诉,“原来……都是因为我他妈嘴贱……”
他真的只是嘴贱。
他只是想用那种恶劣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突如其来,剧烈到让他无措的心跳。
他也想试探一下,这个他心目中的小仙女,是不是也和那些冲着他身份地位来的女人一样。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骂他流氓,然后骄傲地转身就走。
他连追上去要怎么道歉都想好了。
可她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可以”。
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是失望的,但他又控制不住地窃喜。
不管怎么样,她答应了,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时星念来找他那天才栽的。
他早就认识她了。
要说他这辈子,唯一嫉妒过的人,就是江砚清。
高中三年,他们是同班同学。
有盛廷在,不管是成绩还是运动,江砚清永远都只能是第二。
可他还是嫉妒他,嫉妒得发疯。
因为江砚清有一个小仙女一样的妹妹。
那个不爱笑的小仙女,看谁都是一副清清冷冷、无悲无喜的样子。
唯独在面对江砚清时,她会笑。
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弯成一弯月牙,里面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光,亮得惊人。
就他妈和她名字里那个“星”字一样。
盛廷不止一次在学校走廊的尽头,看见她抱着书本,安静地等在那里,只为对路过的江砚清展露那样一个独一无二的笑容。
他嫉妒得快要死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江砚清能拥有那样珍贵的,独一份的笑容?
于是,从那时起,年少气盛,从未有过任何不如意的天之骄子,用了一种最幼稚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不甘。
他定下了一个荒唐的规矩,只要排队,就能做他的女朋友。
笑得好看的,可以以女朋友的身份多留几天。
笑得让他不如意,第二天就立马走人。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最想拥有的那个笑容,终于属于他了……
他窥探了多年的小仙女,也会为他一个人笑。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混账话,竟然成了悬在她心头的利剑,也成了插在自己心上,流了五年血的尖刀。
原来老天爷真他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每个人都终将为自己犯下的孽买单。
他当初为了宣泄那点可笑的嫉妒心,定下的那个荒唐透顶的规矩,那一场可笑无比的儿戏。
终于变成了报应,完完整整地砸回了他自己身上。
时星念彻底怔住了,手足无措地任由他伏在自己身上,感受着他滚烫的眼泪和绝望的颤抖。
“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那句话。”她艰难地开口,“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我就想好了什么时候要离开你。”
这句迟来的坦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地砸在了盛廷的心上。
他伏在她肩头的身体变得僵硬。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有时限的利用。
而他,连心甘情愿被一直利用的资格,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排山倒海的疲惫,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压碎。
他以为只要找到她,一切都能回到原点。
可他得到的答案却是,他连原点都已经被抹去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缓缓地撑起身体,几乎是踉跄着从她身上退开。
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时星念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撑着沙发,狼狈地坐起身,想站起来彻底拉开彼此之间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可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看到了盛廷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
他高大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峦。
“盛廷!”
时星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惊呼一声,伸手去扶。
然而,她错估了一个成年男人失去意识后的全部重量。
她只来得及环住他的手臂,就被他沉重的身躯带着,一起重重地摔回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呼吸滚烫而急促。
她此时才看清,他眼睑下方那两道清晰的青灰。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再不见半分凌厉,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就这样,在她身边,失去了意识。
时星念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她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泛红的眼角,还有唇上那处已经结了痂,却依旧触目惊心的伤口。
心脏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似乎传来“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另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盛廷的手机。
手机就掉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屏幕亮着,上面清晰地跳动着三个字——温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