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颜家是累世大族,百年的簪缨世家。
他们要娶的儿媳妇必然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小姐,又怎么会要姜述月一个已经不再是丞相之女的平民女孩。
即便她和颜昭是表亲,可当初母亲为了嫁给父亲几度和家里闹到决裂。
后来父亲一步步坐上丞相之位权倾朝野,姜颜两家的关系才逐渐缓和一些,往来的亲密了很多。
再后来父亲不得已辞官回乡,走前颜家却只派舅父舅母出面略送了送,理由是特殊时期,他们也不得已。
而外祖父和外祖母,姜家的两个至爱血亲,他们连面都没露。
姜述月才跟颜昭见了礼,父亲姜衡便借故走开了。
颜昭看向姜述月的眼睛温润潮湿,眸中全是求而不得的苦痛,但他这个人的修养太好,即便胸有惊雷面上也从来不显山不露水,
“许久未见了,述月表妹。这长安到凉州真是山高水远,千里迢迢。”
姜述月只得微微点头附和,“是很远,跟表哥长安一别也有两年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舅父舅母的身体如今还好?”
颜昭道,
“都好。他们也很挂念你们,一来就叫我回信去说现状。”
姜述月便垂下眼睛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
她没有再度寒暄的意思,颜昭也就不方便再拐弯抹角,他道,
“眼下凉州界外的吐蕃异动频繁,北边和东边的契丹女真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陛下却还由着身边的内侍蛊惑,一味奢靡享乐在宫中大兴土木。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家何为家?”
颜昭一向是个忧国忧民的臣子,他虽是一介文弱书生,但在和颜家所有的政敌你来我往中,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
可偏偏当今皇帝不是个理想的君上。
他沉迷女色贪图享乐,上位十年就选了八次秀。
不仅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挑选适龄女孩做妃子,他还派出所谓的花鸟使四处寻觅民间妙龄少女以充实自己后宫。
前世就是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派来的花鸟使寻到了姜述月头上,要把她一个有夫之妇带回京城,冬儿拼命阻拦才被他们误杀。
可是国库的钱如今终归是有数的。
今生他还是这样奢靡花销大肆浪费,即便先帝在位时励精图治与民生息,把一向亏空的国库堆得填山补海,又能让他花多久?
想着这一世秦牧那些惊人的财力,姜述月渐渐明白过来,
“你是说,钱不够花,陛下要把主意打到怀安身上来?”
再怎么混账放肆,秦洹终究也是一国之君。
国库亏虚,他又要大把银子供自己不断花销。如今的赋税已经重到极致,他当然得想些旁门左道的方法满足自己私欲。
秦牧名下的那些财产只要有心,他完全能查得清清楚楚。
即便大多数都不在本人名下,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皇帝诚心想要知道和做到一件事,他还是有无数种方法。
颜昭道,
“你也知道我父亲眼下就在户部任尚书,管着全天下的钱。而今他又是陛下身边极得宠幸的近臣,陛下但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从来都是他第一个察觉。所以……”
这就是确有其事了。
姜述月站起身发自内心得跟颜昭行了一礼道,
“多谢表哥肯告诉我这些话,我回去就转达给怀安。等他回来,我让他亲自上门跟你道谢。”
颜昭却道,
“道谢就不必了,当日姑父被迫辞官,你们一家远回凉州,我无能为力,今日只想竭尽所能的为你们做些什么。”
姜述月回到秦家时已是日暮黄昏,秦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姜述月又翻了一遍他拿来给她看的那些账本。前世他登上皇位前那些仗打得可以说是十分艰难,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以战养战。
有时候还得饿着肚子去攻城掠地,攻下一座城池了才能有下一顿的口粮。
这一世,虽然有了万贯家财,再也不要为军费为难,可眼下又……
正万般思忖间,忽然见外头光影一动,秦敏一个人掀帘进来了。
姜述月见她既没带丫鬟,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介于少女怀春却又无法启齿之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她不禁道,“有什么事吗?”
秦敏道,
“……听说,嫂子今日回门见到咱们凉州的知府大人了是吗,都说他年轻有为模样清俊,似乎还是嫂子娘家的亲表哥呢。”
姜述月一愣。
前世,秦敏第一次嫁的可是凉州当地的一位富商之子。
也许是因为从小家里穷惯了,她不愿意再过这样的日子。因此那富商家想要提一提自己的商贾身份,摆脱一身铜臭味,就看中了她的宗室出身,
想着她这个秦字到底跟皇家沾个曲里拐弯的边,所以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她就一口应了。
其实当时,姜述月并不想让她嫁到那富商家里去。
无他,只因那富商的儿子并不是良配。他长相虽不说有多拿不出手,但心机深沉却是被姜述月一眼洞穿。
秦牧也不同意秦敏嫁到这家,但秦敏铁了心的事情,她和秦牧又怎么阻拦得了?
加上前世公爹的身体不好,继母为了博贤名又事事顺着她,所以秦敏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得嫁给了那富商的儿子。
然而她终究还是舍不下身份和面子,一直以自己的宗室出身为傲,言语行动间屡屡蔑视打压对方的商人出身。
那富商儿子本就是有目的得娶她,刚开始还看在秦牧这个凉州兵马指挥使的大舅哥面子上多番忍耐,后来见秦牧起兵勤王,后事未知,就连装都不装了。
秦敏每每回来哭诉求姜述月做主,她都得心烦好一阵子。
后来秦牧登上皇位,秦敏终于有了最大的倚仗。她顺势跟那富商公子和离,然后再嫁给了长安一位公侯家的嫡次子。
秦敏道,“大嫂,你在听我说话吗?”
姜述月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的秦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
秦敏有些尴尬,她也看出了姜述月的难为情,但为了自己以后打算,她还是不得不开口道,
“父亲虽说健在,但他究竟是男人家,许多事上也没那么方便出面,大哥又军务繁忙琐事缠身,一年少有几天在家……母亲嫂子更知道,她是继母,不会为我的事废多大的心……所以我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