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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城。
空气,永远带着一股味道。不是泥土的腥,也不是草木的腐,而是金属被时间、湿气和绝望共同啃噬后,散发出的浓烈腥锈。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生锈的铁砂,刮擦着喉咙,沉甸甸地坠进肺里,带着一种沉疴难起的滞涩感。天空?那不过是悬在头顶的一块巨大、肮脏、永远擦不干净的灰铁皮,吝啬地透下一点稀薄浑浊的光,勉强勾勒出脚下这片“垃圾坟场”的轮廓。
陈默靠在一座由废弃引擎和扭曲合金板堆砌而成的“山”脚下。每一次吸进那带着金属锈腥的空气,胸腹之间,那个被强行剜走“龙巢”的地方,就传来一阵沉闷而尖锐的抽痛。那痛楚并非来自新鲜的伤口——伤口早已结痂、扭曲、愈合,留下丑陋狰狞的疤痕——而是源自更深处,源自某种被硬生生切断、撕裂、然后粗暴抹除的东西。那是他曾经力量的核心,御兽师赖以存在的“空间”,曾经蕴养着翱翔九霄、驾驭雷霆的巨兽的巢穴。如今,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以及空洞周围三道死死闭合、再无丝毫生机的基因锁链。
三层基因锁的闭合,带走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他赖以觉醒的灵能秘术。寂灭。一个冰冷而彻底的词。属于他的雷霆风暴,属于他的空间闪烁,属于他感知万物的灵能触角……全部归于死寂。只剩下这副曾被基因锁强化过的、如今也因力量流失而变得格外沉重疲惫的躯壳。
他缓缓抬起手,指关节因为寒冷和虚弱微微发颤。指尖拂过胸前粗糙的衣料,能清晰地触摸到衣料下那几道深深凹陷下去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沟壑疤痕。每一次触碰,都像在触摸一座刻满屈辱的墓碑。
“呼……” 他长长地、带着铁锈味的叹息被一声尖锐、密集的嘶鸣打断。
吱吱——!吱吱吱——!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瞬间撕破了垃圾坟场死水般的沉寂。是钢牙鼠!这些在金属垃圾堆里变异、以啃噬废弃合金和腐肉为生的畜生,嗅觉敏锐得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它们闻到了活物的气息,闻到了陈默身上那无法掩盖的、虚弱者的味道。
陈默瞳孔骤然收缩,身体里那点仅存的、源自过去战斗本能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撑地弹起,动作因为虚弱和胸腹的剧痛而显得僵硬踉跄。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朝着前方那片由巨大废弃反应堆外壳和破碎管道构成的、阴影更加浓重的区域亡命奔去!
脚下是松软的、混杂着锈粉和腐烂有机质的“地面”,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腿异常艰难。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声和尖锐嘶鸣如同汹涌的潮水,急速逼近。他甚至能闻到鼠群身上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机油和腐肉的恶臭。
“该死!”
他低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一个倾斜的巨大金属管道口。那洞口黑黢黢的,边缘布满尖锐的断裂茬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就在他扑入洞口的刹那,脚踝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带着令人作呕湿滑黏腻的拖拽力量传来!一只体型足有小狗般大小、皮毛油亮发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钢牙鼠,用它那对足以啃断合金钢板的门牙,死死咬住了他的破旧裤管,锋利的爪子深深抠进他的皮肉里!
剧痛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他另一只脚狠狠向后踹去,鞋底重重蹬在钢牙鼠坚硬的头骨上,发出沉闷的“嘭”声。那畜生吃痛,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刺耳的嘶叫,但咬合力丝毫没有放松!更多的鼠影已经扑到了洞口边缘,猩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脚下踩着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金属碎屑和腐败物,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他感觉脚踝上的拖拽力量猛地一轻,紧接着是彻底的失重感!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呃啊——!”
惊呼被下坠的疾风堵在喉咙里。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他完全吞噬。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撞击在某种坚硬粗糙壁面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那越来越远的、钢牙鼠群不甘的嘶鸣。
坠落。翻滚。碰撞。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每一次翻滚都让意识离涣散更近一步。就在他感觉这无休止的坠落将要把他彻底拖入永恒的虚无时——
砰!
后背重重砸在某种冰冷坚硬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眼前金星乱冒,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过全身,淹没了所有感官。他蜷缩着,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喘都牵扯着胸腹间那早已破碎的旧创,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
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灭顶的剧痛才稍稍退潮,留下麻木的余波。陈默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光。
柔和、温润、仿佛带着生命律动的光,驱散了四周浓稠的黑暗。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的中心。地面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暗金色石材,光滑如镜,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质感,仿佛承载着亘古的暖意。巨大的石柱环绕着空间边缘,每一根都高耸入上方他看不清的黑暗穹顶,柱身上雕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死物,它们仿佛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着的河流,散发出微弱而古老的光晕,形成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力场。
空间的正中心,就在他前方不远,矗立着一座同样由暗金色石材筑成的祭台。祭台样式古朴至极,线条简单而厚重,透着一股穿越无尽时光的苍茫气息。祭台顶端,并非供奉着神像或图腾,而是悬浮着一枚环形玉璧。
那玉璧静静地悬浮在离祭台约三尺高的空中,缓慢地、以一种恒定而玄奥的轨迹旋转着。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的、难以言喻的色彩,仿佛将宇宙初开时所有的星云与尘埃都熔炼其中,深邃得能吸走灵魂。玉璧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生命脉络般的天然纹路。这些纹路也在微微发光,光芒的强弱随着玉璧的旋转而明灭变化,如同一个沉睡巨人的呼吸。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瞬间攫住了陈默。那玉璧散发出的气息,古老、浩瀚、包容万物又归于虚无,与他体内那个冰冷死寂的“空洞”,产生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共鸣。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吸引,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的绝望渴望。
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星火,瞬间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生命意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和疑虑。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座祭台爬去。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身下暗金色的光滑石面留下一道蜿蜒的、由血污和汗水混合的痕迹。
近了……更近了……
他终于爬到了祭台下方。那枚混沌玉璧就在他头顶三尺之处缓缓旋转,垂下的混沌光晕如同实质般流淌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轻轻拂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那暖意所过之处,剧烈的疼痛竟奇迹般地开始减弱。
陈默仰着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眼神却异常明亮,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不顾一切地探向那悬浮的玉璧!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玉璧边缘那流转的混沌光晕时——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强光。只有一声低沉到极致、却又仿佛响彻灵魂本源每一个角落的嗡鸣。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在他体内那个巨大的空洞里轰然炸开!
悬浮的环形玉璧瞬间停止了旋转。下一刻,它化为一道无法用颜色定义的混沌流光,如同归巢的倦鸟,又如同找到了宿主的星辰核心,猛地朝着陈默的胸口——那个被剜出龙巢、只剩下狰狞疤痕的位置——激射而去!
“呃啊——!”
陈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弓起,然后重重摔回冰冷的石面。他感觉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到极点的能量洪流,带着开天辟地般的意志,蛮横无比地灌进了他胸腹间的“空洞”!
那不是简单的填充。那是毁灭与创生交织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体内那个冰冷的、死寂的空洞,仿佛被投入了宇宙初开的熔炉!狂暴的能量在其中肆虐、冲撞、重塑!每一次冲击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次重塑都伴随着筋骨血肉被寸寸碾碎又强行捏合的恐怖过程。他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受到——自己那早已愈合的、狰狞的疤痕皮肉,在混沌能量的冲击下如同朽木般寸寸崩裂、瓦解!露出下面更加触目惊心的、被强行破坏闭合的基因锁链和断裂的灵能脉络!
然而,就在这毁灭的剧痛达到巅峰,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成碎片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温润而浩瀚的生命能量,如同干涸大地上涌出的甘泉,从那狂暴的混沌核心中汩汩流淌而出!
这股温润的生命能量所过之处,寸寸崩裂的皮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生,变得比过去更加坚韧,隐隐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那被狂暴能量冲撞得几乎要彻底断裂的基因锁链,在这股温润能量的滋养下,破损处竟开始弥合、加固,虽然依旧处于闭合沉寂状态,但其本质似乎正在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深邃。那些断裂枯萎的灵能脉络,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藤,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生命能量,重新焕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活性微光。
毁灭与创生,剧痛与新生,在他体内那个被混沌能量占据的“空洞”里,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交响。陈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表面时而崩裂开细密的血口,时而又被温润的白光瞬间修复。汗水、血水和从体内排出的灰色污垢混合在一起,浸透了破碎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体内狂暴的能量洪流渐渐平复,最终归于一种奇异的、深不见底的宁静。那温润的生命能量也完成了它的修复使命,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彻底融入了他重获新生的血肉筋骨之中。
陈默躺在冰冷的暗金色石面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前所未有的顺畅、深入。他惊异地发现,身体里那种自龙巢被夺后便如影随形的沉重虚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一种充满力量的饱满感!胸腹间那道狰狞的疤痕彻底消失不见,皮肤光滑而坚韧,隐隐透着一层温润的玉质光泽。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三道死死闭合、如同冰冷铁索般的基因锁链,虽然依旧沉寂,但锁链本身却呈现出一种暗金色泽,上面多了一些极其细微、玄奥难明的混沌纹路,仿佛被某种至高法则重新熔铸过!体内那彻底寂灭的灵能,也重新有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真实存在的“气感”。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迅捷而有力,再无一丝滞涩。难以置信地低头,抚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感觉更加强韧的胸口。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然而,这股狂喜刚刚升起,就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更加浩瀚无边的牵引力瞬间覆盖!
他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而坚定地攫取,猛地向内“拽”去!
眼前一花,祭坛、石柱、暗金色的空间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空间”。
灰蒙蒙的混沌雾气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充斥着他意识所能感知到的每一个角落。雾气厚重、粘稠,缓缓翻涌着,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古老气息。这雾气隔绝了一切感知,视线无法穿透,精神力探入其中也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消弭于无形。
在这混沌雾气的海洋深处,影影绰绰地,矗立着难以计数的巨大轮廓!那些轮廓庞大到超越了想象的极限,仅仅是模糊的剪影,便已散发出令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它们如同开天辟地时就已存在的太古神山,静静地蛰伏在混沌迷雾之中。偶尔,浓雾剧烈翻涌,会极其短暂地露出一鳞半爪——一只覆盖着青色鳞片、仿佛能托起星辰的巨爪虚影一闪而逝;一片燃烧着金色火焰、轻轻扇动便引动混沌气流形成风暴的翎羽轮廓惊鸿一瞥;一条布满玄奥纹路、如同山脉般蜿蜒的庞大躯体在浓雾深处隐没……
仅仅是这些转瞬即逝的、模糊的惊鸿一瞥,那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至高无上的威压,便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冲击着陈默的意识!渺小!前所未有的渺小感!他感觉自己在这片混沌空间和那些迷雾巨影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灵魂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几乎要本能地跪下顶礼膜拜。
就在他的意识要被这股浩瀚无边的威压彻底碾碎、同化时,牵引的力量方向陡然一转。
呼——
仿佛从万仞高空瞬间落地。
眼前豁然开朗。
混沌迷雾如同被无形的墙壁阻挡在外,在意识感知的边缘翻腾,却无法侵入分毫。他“站”在了一片小小的、安宁的净土之上。
脚下是松软湿润、散发着清新泥土气息的黑褐色土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淌,溪水撞击在圆润的石头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溪水汇入不远处一个不大的湖泊,湖水澄澈如碧玉,倒映着……嗯?天空?这里没有天空,只有上方无边无际、缓缓流动的灰色混沌雾霭。
湖边,几竿翠竹掩映着一座小巧玲珑的木质水榭,飞檐翘角,古意盎然。水榭临水的栏杆旁,似乎漂浮着一点微弱而纯净的白色光华。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混沌迷雾边缘的那一小片开垦得整整齐齐的田地。田垄分明,土壤呈现出一种肥沃的深黑色,里面稀疏地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幼苗。幼苗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生命气息和……灵气?
而在这片小小的田地里,一个……生物,正在忙碌。
那生物体型不大,约莫一只半大的土狗大小。它的外形有些像猪,但通体覆盖着极其柔顺、闪烁着温润玉光的白色短毛,没有一丝杂色。最奇特的是它的獠牙,并非野猪那种狰狞的弯刀状,而是如同象牙般温润洁白,微微向上弯曲,显得既有力又不失一种奇异的优雅。此刻,它正低着头,用它那对小小的、粉嫩的蹄子,非常认真地、一下一下地刨着田垄边的泥土,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嘴里还发出低低的、满足的哼哼声。
“哼…哼唧…哼……”
这声音,与这片宁静的田园景象,以及远处混沌迷雾中那恐怖巨影带来的压迫感,形成了一种荒诞到极点的反差。
陈默的意识凝聚在这片净土之上,如同一个无形的旁观者,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体内的剧痛消失,伤势痊愈,力量回归的狂喜早已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冲击得七零八落。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迷雾中的巨影……又是什么?这只……正在田里刨土的小东西?
就在这时,水榭栏杆旁,那点悬浮的微弱白光,似乎感应到了他意识的“注视”,轻轻一颤。
咻!
白光瞬间化作一道细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射向陈默意识凝聚的“眉心”位置!
大量玄奥晦涩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混沌归元,万物归墟。】
【此乃归虚山至高传承之地。】
【汝之寂灭御兽空间,已为归虚源壁重塑根基,化此方‘源初界’雏形。混沌迷雾,隔绝万界,内蕴造化玄机,非汝当前可窥。】
【修吾《混沌归元经》,以神兽本源为薪柴,淬炼体魄,滋养神魂,魂体双修,铸就无上道基!】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汝需融汇诸天万界之道,以战砺道,以道证心,创出独属汝之‘道’,铭刻于归虚山壁,方为圆满。】
【源初界内,灵植灵兽,皆乃汝道途之资粮。】
【归虚源壁,脱胎换骨,重塑根基,汝之新生,由此而始。】
【归虚山,静默观汝道途。望汝……好自为之。】
信息流汹涌而过,烙印在意识深处。陈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磅礴的信息撑得几乎要裂开,但同时也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许多,却又带来了更多更深的疑惑。
归虚山?至高传承?混沌归元经?神兽本源?魂体双修?创道?铭刻?源初界?归虚源壁……
每一个词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重量和玄机。
就在他努力消化这海量信息,心神剧震之时,那只在田里刨土的白色小兽似乎终于完成了它的小工程。它满意地抬起头,甩了甩沾着些许泥土的小脑袋,然后,那对乌溜溜、如同黑宝石般纯净的大眼睛,精准地望向了陈默意识凝聚的方向。
它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陈默的“无形”状态而感到惊讶或害怕。
“哼唧?”
它歪了歪头,发出一声带着明显好奇和询问意味的轻哼。然后,它迈开四条小短腿,蹦蹦跳跳地朝着陈默“站”着的位置跑了过来,动作带着一种憨态可掬的笨拙。跑到近前,它仰起头,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抽动着,仿佛在嗅着什么。那双纯净的黑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陈默的意识虚影,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一种……孺慕般的亲近?
陈默的意识虚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中充满了戒备和巨大的荒谬感。这小东西……能看见自己?它是什么?灵兽?信息流里提到的“灵植灵兽,皆为汝道途之资粮”?难道……这是归虚山“分配”给他的……第一个“资源”?
白色小兽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戒备,它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在原地停了下来。它抬起一只前蹄,指了指不远处田里那几株刚刚被它松过土的奇特幼苗,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发出更加清晰的哼唧声:
“哼唧!哼唧哼唧!”
那意思,仿佛在说:“看!我种的!以后有好吃的!”
紧接着,它又转过身,抬起小蹄子,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远处那缓缓翻涌、隔绝天地的混沌迷雾。当它的蹄子指向迷雾深处时,它整个身体都下意识地缩了缩,那双纯净的黑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绝对的臣服。它飞快地收回蹄子,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然后对着陈默,用力地、快速地摇着小脑袋,发出急促而带着警告意味的哼哼:
“哼!哼唧唧!哼——!”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那里!绝对!绝对!不能去!很可怕!非常可怕!
做完这一切,它才重新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再次看向陈默,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纯粹的好奇和亲近,仿佛刚才的恐惧从未出现过。它甚至试探性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伸出粉嫩的鼻子,似乎想碰碰陈默意识虚影的“脚”。
陈默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孤舟。
归虚源壁带来的重塑,体内空洞化为这片诡异莫测的“源初界”,水榭玉简中蕴含的《混沌归元经》信息洪流……还有眼前这只,能看见他意识、会种地、对混沌迷雾充满本能恐惧却又对他表现出亲近的白色小兽……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如同天方夜谭。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坠落的最后时刻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死前的幻梦?
然而,身体深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感,那三道基因锁链上新增的、玄奥难明的混沌纹路,以及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能“气感”,都在冰冷而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活下来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获得了一个……起点。
一个低微到尘埃里,却又仿佛连接着诸天万界至高奥秘的起点。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平静,在意识中,向那只正小心翼翼凑近的白色小兽,发出了第一个意念:
“你……叫什么?”
白色小兽的动作猛地一顿。它歪着头,乌黑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思索的神情,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简单的问题。过了几秒,它像是终于想明白了,欢快地原地蹦跶了一下,然后扬起小脑袋,用带着明显自豪和宣告意味的语调,清晰地“哼唧”了一声:
“哼!哼唧!”
仿佛在说:哼哼!我就叫哼哼!
陈默的意识虚影,在那片小小的、被混沌迷雾包围的净土上,静静地“站”着。他看着眼前这只自称“哼哼”的白色小兽,那憨态可掬、不谙世事的模样,与脑海中水榭玉简里流淌过的、冰冷而宏大的“神兽本源”、“魂体双修”、“创道归虚”的字眼,形成了一种近乎撕裂的荒诞感。
源初界?归虚山?无上道途?
而他的第一个“道途资粮”,一个……在田里刨土的小猪?
他试着凝聚意念,想象着自己抬起“手”,伸向那只正歪着头、好奇打量他的哼哼。
意念刚动,一种奇妙的感觉便油然而生。他并未真正拥有实体,但在这片属于他的源初界雏形中,他的意识仿佛就是无形的“手”。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念拂过了哼哼头顶那柔软温润、如同上等白玉般的短毛。
触感无比真实。温热,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到极点的土行灵气波动?
哼哼显然也感觉到了。它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惬意地眯起了乌黑的大眼睛,小脑袋主动地、轻轻地在那无形的意念手掌上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更加舒服满足的咕噜声,如同被顺毛的小猫。
“哼唧~~”
这亲昵的举动,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陈默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微澜。冰冷坚硬的心防,似乎被这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依赖和亲近,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汹涌袭来。意识在这片奇异的源初界中凝聚,与混沌迷雾的威压对抗,接收玉简信息流……这一切都消耗巨大。他感觉自己维持意识凝聚的状态变得极其吃力,仿佛随时会溃散。
陈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小小的净土——清澈的湖水,翠绿的竹影水榭,肥沃的黑土田地,还有那只蹭着他意念、发出满足哼唧声的白色小兽。目光扫过远处那如同亘古壁垒般缓缓翻涌、隔绝一切的混沌迷雾,迷雾深处,那遮天蔽日的恐怖兽影轮廓似乎只是他的幻觉,此刻再看,只有一片深邃的灰蒙。
他心念一动。
嗡……
轻微的震荡感传来。眼前的田园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迅速模糊、褪色。混沌的灰雾再次充斥了感知,但这一次并非源初界内,而是坠入祭坛前那片古老空间的混沌。
身体沉重而真实的触感瞬间回归。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片刻才清晰。入眼依旧是那暗金色的光滑石面,高耸入黑暗穹顶的、刻满流动光纹的巨大石柱,以及中心那座古朴厚重的祭坛。祭坛顶端,此刻空空如也。那枚曾悬浮其上、改变了他命运的混沌环形玉璧,已经彻底消失,融入了他的体内,化作了那片源初界。
陈默缓缓坐起身。动作流畅,再无半分坠落后的剧痛和虚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力,皮肤光滑,隐隐透着一层温润的玉色光泽。他解开破烂不堪、沾满血污汗渍的上衣,露出赤裸的胸膛。
没有伤口。没有疤痕。
曾经被生生剜走龙巢、留下恐怖沟壑的位置,此刻一片平坦。肌肤之下,他能清晰地内视到三道沉寂的基因锁链,如同暗金色的神秘符文,深深烙印在生命的本源深处。锁链上,那些新生的、玄奥的混沌纹路若隐若现,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内敛的气息。体内那丝微弱的灵能“气感”如同初生的幼苗,虽然孱弱,却无比真实地存在着,在重塑后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地自行流转。
真的……脱胎换骨了。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身体里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力量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种纯粹的、属于身体本身的活力,让他有种想仰天长啸的冲动。但理智瞬间压下了这股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