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重型摩托撕裂荒野的寂静,引擎的咆哮是这片死寂大地上唯一的战歌。铁锈城那污浊的轮廓早已被抛在身后,化作地平线上一点黯淡的红光,最终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被铅灰色辐射云笼罩的苍茫大地。

荒野,并非空无一物。它是末世狰狞的伤疤,也是顽强生命挣扎求存的坟场。

扭曲的、如同巨人骸骨般的金属残骸随处可见,那是旧时代辉煌文明的墓碑,如今被风沙侵蚀,覆盖着诡异的荧光苔藓。地面并非泥土,而是混杂着玻璃化沙砾、金属碎屑和某种粘稠黑色油污的复合物,摩托的宽大轮胎碾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放射性尘埃的金属腥甜,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地底腐烂物的恶臭。

风,是荒野永恒的低语者。它时而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卷起带着腐蚀性的铁锈色沙尘;时而狂暴,化作裹挟着碎石和金属碎片的沙暴,遮天蔽日,能轻易剥去暴露在外的血肉。陈默不得不经常停下,用混沌金源之力在摩托周围构筑起临时的、扭曲力场的“避风港”,等待沙暴过去。

源初界成了他最重要的“补给站”和“避风港”。

意识沉入其中,空间已比最初扩大了许多。湖泊更加清澈宽广,新扩张的土地上,当康正欢快地引动着更加浓郁的地脉灵气,催生着田地里几株形态各异的灵植。除了清心草(已长出五片饱满的翠叶,清凉气息浓郁),还多了一种叶片呈锯齿状、边缘泛着赤红光泽的“火绒草”,散发着微弱的火行能量;以及一种藤蔓缠绕、结着淡蓝色浆果的“霜露藤”,散发着冰凉的生机。

当康的体型已经接近成年山羊大小,通体玉白绒毛如同上好的绸缎,温润的光华内敛。那对獠牙如玉如璋,尖端凝聚的土黄色光晕更加凝实,轻轻一踏地面,便能引动小范围的地脉波动,加速灵植生长。它看到陈默的意识体,总会欢快地“昂康”一声,用鼻子拱过来一枚刚成熟的清心果或火绒叶。

演武台区域,则是另一番景象。肃杀的战意几乎凝成实质。白虎幼崽的体型也增长了不少,银白色的鳞片更加细密坚韧,闪烁着金属寒光。它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凭本能撕咬的幼崽,在演武台无数次与能量幻影(已能模拟出携带能量武器的精英清道夫甚至小型机甲)的生死搏杀中,它的动作变得极其迅捷、刁钻、致命!爪牙挥动间,带起道道凝练的银白色气刃,撕裂空气!银蓝色的眸子冰冷如万载寒冰,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和掌控感。

此刻,它正化作一道银白闪电,与一个模拟出的、手持链锯巨刃的金属人形幻影激战!每一次扑击、闪避、爪击,都带着撕裂金铁的锋锐和冰冷的计算。当康引动的土黄色生发光晕笼罩着演武台,不仅加速着白虎体力的恢复和伤势愈合,更让白虎爪牙间的金行杀伐之气在厚重的大地之力加持下,变得更加凝练、更具穿透力!

陈默的灵体悬浮在演武台上空,灰金色的气流在体表形成更加复杂的、如同古老战纹般的图案。他不仅观察战斗,更在尝试将混沌金源之力以更精妙的方式融入白虎的攻击之中。一缕极其细微的混沌金源之力被他引导着,悄无声息地附着在白虎挥出的爪刃边缘!

嗤啦!

银白色的爪刃在触及链锯巨刃的瞬间,那缕灰金光芒一闪!坚固的合金巨刃竟如同被无形的强酸腐蚀般,瞬间崩解出一个缺口!白虎的利爪毫无阻碍地穿透,将幻影撕裂!

“嗷呜!”白虎落地,银蓝色的眸子看向陈默,带着一丝得意和询问。

“做得好。”陈默的意念带着赞许,“混沌金源的‘湮灭’特性,能瓦解防御。记住这种感觉。”

现实世界,陈默操控着摩托,绕过一片巨大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辐射沼泽。沼泽边缘,几具被腐蚀得只剩骨架的骸骨半埋在淤泥里,旁边散落着锈蚀的武器和背包。

突然!

“咻——!”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撕裂风声!目标直指摩托前轮!

陈默眼神一厉,反应快如闪电!混沌金源之力瞬间覆盖左手,五指张开,如同精密的机械爪,凌空一抓!

啪!

一支涂抹着幽蓝毒液、尾羽还在震颤的合金弩箭,被他稳稳抓在掌心!箭头上幽蓝的光芒闪烁,散发出刺鼻的腥甜味。

“咦?”一个略带沙哑和惊讶的女声从右前方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后响起。

紧接着,三个身影从掩体后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拼接皮甲的女人。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的英气。她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能量光芒的复合弩,刚才那一箭显然出自她手。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魁梧如同铁塔,背着巨大的合金塔盾和链锤,另一个则身形瘦削,腰间挂满各种瓶瓶罐罐和小工具,眼神锐利如鹰。

三人的气息都不弱,尤其是那个女人,陈默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涌动的、远超普通人的能量波动——灵能!而且,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匍匐着一只体型堪比猎豹、通体覆盖着暗紫色鳞片、尾巴尖端带着锋利骨刃的蜥蜴状生物!它的竖瞳冰冷地盯着陈默,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御兽师!

这是陈默离开铁锈城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遭遇同类的御兽师!而且看起来是经验丰富的荒野猎人。

“反应不错,陌生人。”女人放下复合弩,但警惕并未放松,目光锐利地扫过陈默和他身下的重型摩托,尤其是在陈默抓着毒箭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荒野上打招呼的方式比较直接。留下摩托和一半物资,你可以安全离开这片‘荧光沼泽’。”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显然,他们把陈默当成了误入此地的肥羊。

陈默缓缓松开手,那支毒箭掉落在沙砾上。他抬起头,灰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地看向三人,最后落在那只蓄势待发的暗紫色鳞蜥身上。

“荒野的规矩,我懂。”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但我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

“呵,还挺硬气。”魁梧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取下背后的链锤,沉重的锤头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头儿,跟这小子废什么话!看他的摩托,肯定是铁锈城那肥猪奥莱克斯的私藏货!宰了他,东西都是我们的!”

瘦削男人没说话,但手指已经搭在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皮囊上,里面似乎有活物在蠕动。

女人盯着陈默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恐惧或慌乱,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让她莫名心悸的漠然。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人的反应太镇定了。

“最后一次机会。”女人声音冷了下来,她身后的暗紫鳞蜥伏得更低,尾巴尖端的骨刃微微抬起,闪烁着幽光,“荒野上,命比东西值钱。”

陈默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一缕灰蒙蒙中透着暗金光泽的气流,如同活物般在他指尖缠绕、盘旋,散发出一种沉重、锋锐又带着消融万物气息的恐怖波动!

嗡!

这股气息出现的刹那,女人身后的暗紫鳞蜥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再是威胁,而是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它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缩,竖瞳中充满了惊惧!仿佛遇到了更高层次掠食者的威压!

女人脸色骤变!她作为御兽师,与自己的御兽心神相连,能清晰地感受到鳞蜥传递来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巨大恐惧!那缕灰金色的气流……是什么鬼东西?!

“动手!”魁梧壮汉却没感受到那么深,怒吼一声,沉重的链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攻城巨锤般砸向陈默的头颅!

瘦削男人也瞬间甩出皮囊!皮囊在空中爆开,一群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口器如同钻头般的甲虫如同红云般扑向陈默!

女人心中警铃狂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咬牙,复合弩瞬间抬起,三支闪烁着不同能量光泽的弩箭呈品字形射向陈默的胸腹要害!同时,她的御兽暗紫鳞蜥也化作一道紫色闪电,配合着主人的攻击,骨刃尾鞭撕裂空气,狠狠抽向陈默的下盘!

面对三方夹击,陈默眼神冰冷如寒潭。

他动了!

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砸来的链锤,右掌中那缕混沌金源之力猛地膨胀,化作一只覆盖着暗金符文、凝实如金属的巨掌虚影,不闪不避,狠狠拍向沉重的链锤锤头!

轰——!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那足以砸碎巨石的链锤,在触及混沌金源巨掌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不可撼动的神山!恐怖的冲击力被轻易化解!更可怕的是,接触点的锤头部位,坚固的合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扭曲、崩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摧毁!

“什么?!”魁梧壮汉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难以置信的惊骇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陈默左手屈指一弹!

咻!

一缕凝练如针的灰金气流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射入那片飞来的赤红甲虫群中!

噗噗噗噗——!

如同热针刺入气球!被灰金气流击中的赤红甲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瞬间干瘪、碳化,化作一蓬蓬飞灰!灰金气流在虫群中如同死亡射线般穿梭,所过之处,赤红虫云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迅速消失!

瘦削男人脸色惨白如纸,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这是他精心培育的“蚀金虫”!

而女人射出的三支能量弩箭,在接近陈默身体三尺范围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强烈分解意志的墙壁!弩箭上附着的能量光芒急剧黯淡、溃散,箭矢本身也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速度骤减,最终无力地悬停在半空,被陈默随手拂落在地。

至于那只暗紫鳞蜥的尾鞭抽击?

陈默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他的右脚如同未卜先知般抬起,带着一股沉重如山岳的力量,精准无比地踏在了抽来的骨刃尾鞭中段!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嘶——!”暗紫鳞蜥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它那足以抽断钢铁的骨刃尾鞭,在陈默脚下脆弱得如同枯枝!被一脚踏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魁梧壮汉看着自己崩解的链锤发呆,瘦削男人看着化为飞灰的虫群心碎,女人看着被踏断尾巴、痛苦翻滚的御兽惊骇欲绝时——

陈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魁梧壮汉面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包裹着混沌金源之力的右拳,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简单直接地印在了他的胸膛。

噗!

没有巨大的声响。壮汉超过两米高的魁梧身躯猛地一僵,胸口处出现一个碗口大的、边缘光滑的透明窟窿!前后通透!他眼中还残留着惊骇,身体却已无力地软倒。

陈默的目光转向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咻!

一缕灰金针芒后发先至,洞穿了他的后心。他奔跑的动作猛地顿住,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最后,只剩下那个女人。

她的复合弩早已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的御兽暗紫鳞蜥拖着断尾,痛苦地在她脚边嘶鸣,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陈默一步步向她走来。荒野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灰金色、如同深渊漩涡般的眼眸。

“不……不要杀我……”女人声音颤抖,彻底失去了之前的强势,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我……我叫夜枭……我们是‘渡鸦’商队的护卫……我们只是……只是想捞点外快……”

“渡鸦商队?”陈默脚步停下,声音冰冷,“去哪?”

“磐……磐石城!”夜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极快,“我们是往返于几个外围城区和磐石城之间的商队!这次……这次是护送一批重要货物去磐石城交易!我知道路!我对荒野很熟!我可以带你走安全的路线!避开危险的辐射区和大型变异兽群!饶我一命!我对你有用!”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陈默,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陈默沉默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脚边那只充满恐惧的暗紫鳞蜥。磐石城,正是他下一个目标S7-β-04区域的核心城市。有个熟悉荒野的向导,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而且,一个商队护卫的身份,或许能成为不错的掩护。

他掌心的混沌金源之力缓缓收敛。

“你的御兽,能治吗?”他指了指那只断尾的暗紫鳞蜥。

夜枭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连忙点头:“能!只要找到特定的草药和辐射凝胶,它的再生能力很强!”

“跟上。”陈默不再看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摩托,“治好它。带我去磐石城。路上,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关于荒野,关于磐石城,关于……‘深蓝之眼’。”

“是!是!谢谢!谢谢大人不杀之恩!”夜枭如蒙大赦,慌忙去查看自己受伤的御兽,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深深的后怕。眼前这个年轻人,强大得如同怪物!那灰金色的力量,闻所未闻!

陈默跨上摩托,引擎再次发出低吼。他看了一眼夜枭和她的御兽,又望向荒野深处。

向导有了。磐石城就在前方。

而源初界内,演武台上,舔舐着爪子的白虎幼崽银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仿佛嗅到了新的血腥。当康依旧勤恳地照料着灵田,只是偶尔抬头望向混沌迷雾深处,乌黑的大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