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堡的黎明,是死寂与紧绷交织的灰。西北冰原上,那道吞噬了数百蛮族精锐的恐怖深坑,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湮灭余韵。蛮族冰原战兽军团如同被冻结在深坑边缘的黑色礁石,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昨夜的狂飙突进。“冰魄巨灵”兀骨如山岳般的身影伫立在坑沿,那只幽蓝的独眼死死盯着光滑如镜的坑壁,粗犷的脸上肌肉扭曲,惊骇与暴怒如同冰火在血管里对冲。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刀剑都更能瓦解蛮族的凶悍。寒渊堡城墙上,疲惫的白虎军士紧握着冰冷的兵器,望着远处死寂的蛮族军阵,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的茫然取代——那深坑,究竟是什么?
**元帅府,玄铁医疗室。**
冰冷的空气里流淌着精纯药力与枯荣死气的无声厮杀。贺兰锦尚躺在玄玉床上,呼吸悠长而微弱,体表冰霜与火焰的纹路随着呼吸明灭,如同沉睡凶兽的烙印。他体内那点冰火光核在深眠中缓慢旋转,每一次搏动都更加凝实一分,冰火罡气在极度虚弱下反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循环,如同暴风雨后沉淀的深海,正在积蓄着更磅礴的力量。
青玉髓床榻上,东方澜的气息依旧如同风中残烛,在生与死的钢丝上摇曳。几名术士面色凝重,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柔和的白光与墨绿色的枯荣死气在东方澜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毒伤处激烈绞杀,每一次白光的黯淡,都让那死气如同跗骨之蛆般向心脉侵蚀一分。他腰间的监军令牌掉落在旁,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像一个冰冷的讽刺。
阴影里,汪锋如同亘古的磐石,浑浊的目光穿透昏暗,在两张年轻而沉重的面庞上梭巡。当他的视线落在贺兰锦尚身上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而当扫过东方澜那灰败的脸色和缠绕不散的枯荣死气时,凝重便如同铅云般覆盖上来。枯荣咒印加上卫幽的致命毒剑,还有强行燃烧龙魂本源的反噬…这条东方家的小龙,能吊住的命,恐怕也只是一具被死气侵蚀的空壳。元帅的“更有用”,该如何实现?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本身被轻微扰动的涟漪感,无声无息地拂过医疗室。汪锋枯瘦的身躯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向门口!
没有脚步声。没有光影变化。
贺兰锦岚的身影,如同从凝固的阴影中分离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玄玉床边。依旧是那身吸收光线的玄黑劲装,依旧是那张如同寒铁雕琢、没有任何表情的冷硬面容。那双纯粹的、如同万载玄冰深处黑色寒晶的眸子,落在昏迷的弟弟身上。
他伸出手指。那手指修长,冷白如玉,不带丝毫烟火气,轻轻点向贺兰锦尚的眉心。
“谁?!” 汪锋低喝出声,枯瘦的手掌已然按在了刀柄之上!恐怖的刀意瞬间内敛压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沉寂如渊、却又浩瀚如星海的力量,比昨夜隔空一指更加内敛,也更加…深不可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贺兰锦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汪锋一眼。他的指尖在距离贺兰锦尚眉心一寸处停下。没有实质的触碰。一点微弱的、混沌的灰白光点,如同宇宙初开的星芒,在他指尖悄然浮现。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共鸣轻响。
贺兰锦尚体表明灭的冰火战纹骤然一亮!冰魄白虎与赤焰白虎的虚影在他周身一闪而逝!他体内那缓慢旋转的冰火光核猛地加速,冰火罡气的循环瞬间变得更加流畅、稳固!一丝细微却精纯的空间之力,如同最柔和的春雨,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的冰火光核深处,悄然滋养、稳固着他刚刚觉醒的双生战魂本源。做完这一切,贺兰锦岚指尖的灰白光点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收回手指,整个过程不过一息。
汪锋按在刀柄上的手,掌心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如同面对着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寒冰星海,任何妄动的念头都会被瞬间冻结、湮灭!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规则的漠然。这贺兰锦岚…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
贺兰锦岚的目光终于转向汪锋,那双黑色寒眸平静无波,如同在打量一件器物:“汪锋。守好他。”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隔壁青玉髓床榻上气息奄奄的东方澜。那双冰寒的眸子在东方澜背后翻腾的枯荣死气和深可见骨的毒伤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俯瞰蝼蚁挣扎般的漠然审视。
“废物。” 两个字,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冰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乎天道的评判。
话音落下,贺兰锦岚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水墨画,再次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医疗室内更加深沉的死寂,和汪锋心中翻江倒海的骇浪。
**帝国上京,青龙元帅府。**
温玉构筑的静室内,浓郁的生命气息如同凝固的琥珀。东方青木盘坐在巨大的藤蔓蒲团上,身后那株遮天蔽日的古树虚影却不再祥和。核心处那深邃如墨的黑斑剧烈地翻涌、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疯狂侵蚀着象征生机的青翠。古树的枝干虬结扭曲,散发出一种腐朽衰败的死寂气息。
东方青木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深青色的漩涡,而是化作了两团燃烧着墨绿色火焰的深渊!一股狂暴到极点、混合着惊怒、耻辱、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的意念风暴,轰然席卷整个静室!坚固的温玉墙壁无声无息地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莽…帅旗…折了?!”
“澜儿…枯荣反噬…濒死?!”
“空间…湮灭之力?!贺兰家…那条雪藏的龙?!”
每一个信息碎片,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这位帝国巨擘的心神!他苦心孤诣布下的西北棋局,竟在旦夕之间被彻底掀翻!亲子重伤濒死,义子帅旗折断,军威扫地!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那隔空传来的、令他古树战魂都感到本能颤栗的湮灭气息!那是…超越了战魂境的力量!贺兰破军…他竟真的成功了?!养出了一条足以搅动帝国格局的…逆鳞之龙?!
“贺兰…破军!” 东方青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温和的假面彻底撕碎,声音如同九幽刮出的寒风,带着刻骨的怨毒与滔天的杀意!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抬起,对着静室角落一座由千年温玉雕琢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微型青龙战舰模型,狠狠一握!
咔嚓——!
坚固无比的温玉战舰,瞬间被无形的巨力捏爆!化为齑粉!粉末并未飘散,而是被狂暴的青木罡气卷动,瞬间凝聚成一面只有巴掌大小、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墨绿色三角小旗!旗面之上,一条狰狞的、缠绕着枯败藤蔓的青龙虚影仰天咆哮!
“传本帅王令!” 东方青木的声音如同雷霆,轰然炸响在元帅府每一个角落,穿透了重重禁制,响彻整个上京城青龙军团的核心区域!
“青龙军团本部,‘天木’、‘地木’、‘人木’三营即刻集结!”
“‘青木天龙舰’一级战备!升‘枯荣王旗’!”
“目标——西北寒渊堡!”
“本帅…亲征!”
“踏平寒渊!屠尽贺兰!以贺兰破军父子之血…洗我帅旗被折之辱!”
轰——!
整个上京城仿佛都在这蕴含着无尽怒火的王令下颤抖!青龙元帅府深处,沉寂了数十年的战争机器,在东方青木的滔天怒火下,轰然启动!沉闷如雷的号角声撕裂了上京的宁静,巨大的“青木天龙舰”如同蛰伏的太古凶兽,在无数阵法的光芒中缓缓升空,舰体覆盖着青黑色的龙鳞装甲,舰首是狰狞的活体龙首雕像,龙口张开,幽光闪烁。密密麻麻、身披最精锐青鳞重甲的青龙军士如同蚁群般涌入战舰。那面刚刚凝聚的、散发着枯荣死寂气息的墨绿色“枯荣王旗”,被高高悬挂在主舰桅杆顶端,迎风猎猎,如同招展的死神之幡!
帝国上京的天空,被这遮天蔽日的青黑色舰队阴影所笼罩。肃杀、压抑、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
帝国西北,寒渊堡。
巨大的城墙上,贺兰破军负手而立,玄色常服在凛冽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千里冰原,仿佛看到了上京城那冲天而起的煞气与遮天蔽日的青黑阴影。汪锋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肃立在他身后半步,脸色凝重如铁。
“来了。” 贺兰破军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碰撞,平静之下是滔天的战意,“东方老鬼…终于坐不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寒渊堡城楼最高处,那面饱经风霜、布满刀痕箭孔却依旧倔强飘扬的滴血白虎战旗。
“升…‘血虎泣魂旗’!”
“擂鼓!聚将!”
“告诉北疆的儿郎们…”
贺兰破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刀,带着斩断一切、血战到底的铁血意志,在寒渊堡肃杀的城墙上轰然炸响,压过了呼啸的寒风,传遍整座钢铁堡垒:
“青木倾巢!王旗西指!”
“此战——”
“唯有血染寒渊!埋骨黄沙!”
“白虎…死战不退!”
呜——!呜——!呜——!
苍凉、悲壮、带着无尽铁血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在寒渊堡上空凄厉地回荡开来!巨大的战鼓被擂响,沉闷的鼓点如同敲击在每一个守军的心脏上,点燃沉寂的热血,压榨出最后的凶悍!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城墙之上,残存的白虎军士,无论重伤还是疲惫,都挺直了染血的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咆哮!声浪汇聚,如同不屈的雷霆,撞向西北铅灰色的苍穹!
寒渊堡巨大的阴影,如同受伤却更加凶戾的洪荒巨兽,在帝国北疆的寒风中,亮出了它最后的、染血的獠牙。青木的王旗裹挟着倾巢之力与枯荣死气,正碾碎长空,直扑而来。而在这钢铁堡垒的最深处,玄铁医疗室的冰冷寂静中,贺兰锦尚冰火战纹下的光核,搏动得更加有力;东方澜被枯荣死气缠绕的躯体,在术士拼尽全力的净化光芒下,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睫毛。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