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后背的伤口被仔细清洗、敷上了家传的金疮药,又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药粉带来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但每一次呼吸牵扯到背部肌肉,依旧会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不久前在祖祠内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
他被安置在自己小院的房间内。凌萧天一直守在他身边,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担忧、愤怒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儿子背上的伤并不致命,但那份羞辱和暗杀带来的心理创伤,以及祖祠内那诡异的一幕——玄者七阶的凌影竟然被儿子一拳重创,力量还被莫名吞噬——都像巨石般压在凌萧天的心头。
“绝儿,你……”凌萧天看着儿子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欲言又止。他有很多疑问。凌影是怎么被重伤的?那股吞噬之力是什么?那枚不起眼的黑戒……但他看着儿子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眸,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凌绝的头,就像凌绝小时候那样,“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凌远山……爹不会放过他。”
凌绝感受到父亲手掌的温暖和那份沉甸甸的关爱,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他垂下眼帘,低声道:“爹,我没事。您去忙吧,族里……还有王家的事……”他不想让父亲因为自己而分心,更不想父亲追问黑戒的秘密。那东西太过诡异,连他自己都尚未弄清,贸然暴露,只会给父亲和家族带来更大的灾祸。
凌萧天知道儿子懂事,更知道他此刻需要独处。他点点头,又叮嘱了凌绝的贴身小厮凌安几句,才带着满腹心事和熊熊怒火,大步离开。他必须立刻去处理凌影,更要向凌远山讨一个说法!祖祠暗杀嫡系少主,这是十恶不赦的家规大罪!哪怕凌远山在族内势力盘根错节,这次也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房间内只剩下凌绝和凌安。
“少爷……您……您吓死我了……”凌安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脚麻利地给凌绝倒了杯温水,“您后背还疼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凌绝摇摇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下肚,稍稍驱散了一些身体的寒意,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廊下悬挂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不安的光影。
“小雨呢?”凌绝突然问道。他记得测试那天,小雨还偷偷给他送过窝窝头。
凌安脸色一黯,小声道:“小雨……小雨她……昨天被派去后山采药,不小心失足摔伤了腿,现在在柴房那边躺着养伤呢……”
后山采药?失足摔伤?凌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凌家虽然没落,但还不至于让一个小女孩去危险的后山采药!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刁难!联想到凌影的刺杀,这背后是谁在指使,不言而喻!
一股冰冷的戾气在凌绝心头升腾。但他很快压制下去。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你去看看小雨,把吃的和药给她送过去。”凌绝从怀里摸出仅有的几枚铜钱塞给凌安,“再问问管事,谁让她去后山的。”
“是,少爷!”凌安接过铜钱,连忙应下,匆匆跑出了门。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窗外,风声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
凌绝缓缓坐起身,后背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咬紧牙关,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
凌远山!三长老!
退婚带来的家族声望打击还不够吗?
玄帝金舟降临的震慑还不够吗?
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还有王家的丹药订单赔偿……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那个凝露草莫名受潮变质的事故。真的是意外吗?
一个清晰的脉络在凌绝心中浮现。凌远山一脉,为了彻底掌控家族,不惜内外勾结!对内打压他这个“废柴”少主,甚至痛下杀手;对外,很可能与王家暗通款曲,制造事端,让家主一脉陷入困境,最终逼迫父亲下台!
好毒辣的算计!
好狠的心肠!
凌绝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更点燃了他心中那名为复仇的火焰。
胸前的黑戒,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时,又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这一次,凌绝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仅仅是一种冰冷的触感,更像是某种活物的心跳,带着一种贪婪的渴望,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力量……我需要力量!
凌绝的心在呐喊。祖祠内那一瞬的吞噬之力,虽然短暂而诡异,却让他品尝到了掌控力量、反杀强敌的滋味!那滋味,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一旦尝过,就再也无法忘记!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房间角落那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那是他母亲的遗物箱。父亲曾说,里面只有几件母亲留下的旧衣物和一些不值钱的饰品,让他留个念想。那枚黑戒,就是放在这箱子里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占据了凌绝的脑海:母亲的黑戒如此神异,那么,母亲留下的其他东西呢?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密?是否……还有获得力量的线索?
他踉跄着走到木箱前,深吸一口气,忍着后背的剧痛,猛地掀开了箱盖!
一股陈旧的、带着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确实只有几件洗得发白、叠放整齐的粗布衣裙,颜色素净。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用普通木头雕刻的小盒子。
凌绝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木盒。盒子很轻,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朴素得如同乡野之物。他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功法秘籍。只有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有些泛黄的白色丝绢。
凌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颤抖着手,将丝绢轻轻展开。
丝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片用极其纤细的墨线勾勒出的……脉络图?不,不是人体的脉络,更像是一片星空的轨迹,又或者……是某种玄奥符文的雏形?这些线条极其复杂,相互交织、旋转,构成一个残缺的、仿佛在流动的图案。图案的核心,是一个模糊的漩涡状印记,隐隐透着一种吞噬万物的意境。
凌绝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漩涡印记上!这个印记,和他胸前黑戒上那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图案……一模一样!
嗡!
胸前的黑戒再次传来清晰的悸动,仿佛与这丝绢上的图案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冰冷意念,如同涓涓细流,突兀地钻入了凌绝的脑海深处!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流,带着一种亘古沧桑的漠然与霸道:
“噬……乃万物归墟之始……”
“脉……为玄力流转之基……”
“破而后立……吞纳万灵……”
一段段残缺不全、晦涩难懂的口诀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印在凌绝的脑海之中!这些口诀碎片,断断续续,不成体系,充满了狂暴、混乱、毁灭的气息,却又在混乱的核心,隐隐指向一条重塑玄脉、吞噬万物的禁忌之路!
《吞噬决》!
凌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那种霸绝天地、吞噬一切的意境,与祖祠内黑戒爆发的力量同源!
狂喜瞬间淹没了凌绝!
金手指!这才是真正的金手指!母亲留下的遗物,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这枚黑戒,这张丝绢,就是改变他废灵根命运的唯一钥匙!
他如饥似渴地尝试理解脑海中那些晦涩的口诀碎片,试图调动体内那微弱的吞噬气流。但那些口诀太过玄奥,且残缺不全,强行参悟之下,反而感觉脑袋如同针扎般剧痛,思绪混乱无比。体内的那股冰冷气流也如同脱缰野马,在经脉中乱窜,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呃!”凌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参悟,遭到了反噬!
他连忙停止尝试,剧烈地喘息着,心中却是一片火热。虽然困难重重,虽然危险无比,但希望!他终于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希望!这条路,或许充满荆棘,或许万劫不复,但这是他凌绝唯一的出路!
就在这时,小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凌安带着哭腔的呼喊:“少爷!少爷不好了!!”
凌绝心中一凛,迅速将丝绢塞回木盒,合上箱盖,强自镇定下来:“进来!慌什么!”
凌安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少爷!王…王家的人又来了!带着好多人!把…把我们的丹药坊给围了!说…说我们交不出丹药,又拿不出赔偿,要…要砸了丹坊抵债!家主已经带人赶过去了!三…三长老他们也去了!好像…好像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轰!
凌绝的脑子嗡的一声!
王家!他们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而三长老一系,绝对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逼迫父亲!
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凌绝刚刚升起的喜悦!他猛地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行稳住,眼中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
力量!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刚刚萌芽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看向胸前的黑戒,感受着体内那缕虽然微弱却带着吞噬属性的冰冷气流。
丹药坊……凝露草……王家……
好!
就拿你们来试刀!
看看这吞噬之力,究竟能吞多少!
“走!”凌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他不再看那个装着母亲遗物的木箱,推开凌安试图搀扶的手,忍着后背的剧痛,大步流星地朝着凌家丹药坊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异常孤绝而坚定。
夜风呜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