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队长叹了口气,上前小心检查。在较小那具骷髅的胸骨位置,他发现了一个被仔细塞进去的、保存相对完好的塑料日记本。
队长颤抖着手,翻开被风干的血迹和沙土模糊的扉页,最后一页,有几行娟秀、却因绝望而扭曲的字迹,依稀可辨:
「水喝完了。GPS摔坏了。阿易,别追太快,我怕你找不到轮回的路。」
帐篷外,羌塘的风永不停歇,呜咽着吹过。
队长的手僵在半空,那页薄薄的塑料纸仿佛有千斤重。日记本边缘磨损得厉害,但被保护得很好,显然有人用身体为它抵挡了风沙与时间的侵蚀。旁边一个年轻队员忍不住凑过来看,只看清那几行字,便猛地扭过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
帐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刮过帆布的声音,像遥远的叹息。
年长的队长,姓陈,在这片土地上跑了半辈子,见过太多生死,心早已磨出了一层厚茧。但此刻,他感觉那层茧被硬生生撕开了,露出里面鲜红的、仍在跳动的血肉。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稀薄而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沉肃。
“小心点,”他的声音沙哑,“把他们……一起带走。”
队员们沉默着行动起来,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他们试图将两具相拥的骸骨分开,以便分别包裹安置,却发现那较大的骸骨双臂环抱得极紧,指骨甚至扣进了下方肋骨的空隙里,仿佛焊死了一般。稍微用力,就听到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骨骼摩擦声。
“头儿,分不开。”年轻队员红着眼眶报告。
陈队长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是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拥抱,是意志力在生命最后一刻凝固成的姿态。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算了。找块厚实的裹尸布,就这样……一起包起来吧。别惊扰他们。”
橘红色的帐篷被小心拆除,露出了下方被身体压出轮廓的坚硬地面。两具白骨在高原惨白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刺目的圣洁。当队员们用白色的厚帆布缓缓覆盖上去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偏开了头,不忍再看。
陈队长将那只日记本小心地放进一个证物袋,揣进自己怀里,贴胸放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绝望的温度。
回程的路,车队开得异常缓慢、平稳。对讲机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碎石单调的声响。陈队长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原,群山沉默,天空蓝得虚伪。他脑海里反复浮现着那几行字,和帐篷里那幅终极的、关于“在一起”的画面。
他想起了自己在家乡的妻子,因为常年在外奔波,两人聚少离多,上次通话还在为琐事争吵。如果……如果是他躺在那里,她会像这个叫阿易的男人一样,疯魔地追来,宁可一同化为枯骨吗?他不知道。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阵发慌。